翌日,苏正起床后,苏裳客客气气进来。她并不指责苏正,她对苏正已经彻底失望了。
对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只有自己为苏家死了,也许才会换得苏正的一个眼神。而这个眼神,曾经的她很想要,如今,她不稀罕。
苏正垂着眼坐着,不看苏裳。
他心里其实是害怕的。
如果仅仅是苏裳一个人, 他并不怕,但是他怕苏裳背后的沈怀成和宋启瑞。
不过,他料定苏裳不敢怎么样。
自己是她亲生的祖父,她敢!
苏裳淡淡开口:“祖父,您老人家该回京了。听说我父亲已经出狱了,苏琼和苏璋都等着您老人家回去团聚。我这里就不留您在这里吃苦。这是盘缠,里头二十两银子。我叫雷冲和段大哥送你回去。这就出发吧。”
从这里到京城不过三四天的路程,日夜赶路,两天两夜也就到了。
苏正大喜:“二十两不够,我要二百两。”
苏裳轻笑:“不要算了。”
苏正:“……算你狠毒。”
苏裳脸色变冷:“谁狠毒?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昨夜干了什么?给你二十两,我仁至义尽,不给你又如何?”
雷冲进来拎着苏正的衣领往外走,他本来就不尊敬苏正,昨夜之事可把他给气坏了,要不是苏裳压制住他,他老早把这老不死的挂在树上扒皮抽筋了。
苏正抱着那包银子:“苏裳,家里没有收入,你多给些。要不然你爹那一大家子人拿什么吃饭”
苏裳大声说:“那就叫他们饿死。”
苏正刚要大骂,蓦然看到雷冲那张冷脸,马上闭嘴。
好,好,好,我管不了你,叫你老子过来管你。
吃了早饭,一行人上路而去。
苏裳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活阎王给送走了。
。。。
京城苏家,苏黯沉闷地坐着,心里有气。
他在监狱里待了四年,好不容易熬到出狱,叶红樱告诉他,家里为了救他,铺子田产都卖了,家里的产业只剩下这套小院子。父亲听说苏裳在荷山县那边发展得不错,就赶过去找苏裳,希望苏裳能献孝心,拿点儿银子出来接济家里,好歹叫苏璋和苏琼吃上肉。
他就一直等。
等苏正拿银子回来。
没办法,家里没什么收入,他被撸掉官职,永不录用。父亲也没什么收入,家里如今靠着叶红樱的嫁妆吃饭,他作为男人,有些抬不起头来。
叶红樱说苏昂如今在白鹿书院念书,她也想让苏璋进白鹿书院读书。可苏黯根本没钱送苏璋进去,结果又挨了一顿骂。
进监狱前叶红樱对他非常体贴温柔,如今不是骂就是含沙射影的,说话毫不留情。苏黯知道他没本事,只好忍着。
所有人都在等苏正回来,苏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叶红樱甚至都打算好了:“听说苏裳建了大屋子,买了一百多亩良田。怎么得卖个一千两银子。拿到银子马上买个铺面租出去,其余的银子送苏璋和苏琼去念书,剩下的好好存起来。家里也没仆人,苏裳回来了就叫她当管家,把这个家里里外外的收拾收拾。”
说白了,就是叫苏裳当佣人。
苏黯没有说话。
“我叫人打听过苏昂念书的事。他在白鹿书院每年的学费都有一百两银子,还有住宿费和伙食费,还要交学杂费,杂七杂八的一年下来一百三十两银子砸进去。你是他亲爹,你叫他辍学,把那些学杂费拿回来。苏昂是扶不上墙 的烂泥,进书院也是浪费银子。不如把这个钱拿来养家。你说呢?”
苏黯低声说:“可。”
叶红樱弹了弹手指甲:“苏昂也大了,回来也是吃白饭,不如送到有钱人家做家丁,还能拿钱回来,也算他对苏家尽孝心,苏家没白养活他。”
忽然外面一阵乱腾,看门的老仆人喊道:“夫人,老太爷回来了。”
叶红樱和苏黯大喜,双双迎了出去。
苏正岣嵝着腰,拎着个小包袱,孤零零的站在门前。
他身后站着两个汉子,满眼冷漠的看着苏黯和叶红樱,其中一个上前一步:“苏老爷子已经送到家,安全无虞,咱们这就回去了。”
说完,和另外一个汉子上了马车,竟然走了。
苏黯扶着苏正:“爹,回家。”
苏正坐了两天两夜的马车,刚一下地两腿发麻,看到苏黯,觉得自己很委屈:“苏黯,你出来了。你可知道我为你受的苦?”
苏黯连连点头:“知道,父亲为我奔走多年,奈何老天不作美,叫儿子在狱中蹉跎岁月。如今儿子出来了,大家团聚了。好日子在后头。”
叶红樱满心满眼都是苏正手里的小包袱,她扶着苏正,顺手把包袱接过去:“父亲累了,先进屋歇息。”
一行人进了屋子,苏正迫不及待开始诉苦:“苏裳那个不孝女,把她从苏家族谱上划掉,叫她死了都没地方埋。”
苏黯问:“父亲,她怎么了?她怎么没跟您回来?”
叶红樱也看着苏正:“父亲,苏裳是不是随后就到?家里这么多事,她还在外头浪荡,真不像话。”
家里都等着她来干活呢。
苏正不顾形象放声大哭:“那个混账,那个孽畜,她……她和宋启瑞勾结,又扒着沈怀成,她不要脸。我一到荷山县,她就把我送到监狱里头蹲着,监狱里没吃没喝。她还叫人杀了老家仆,她叫我住在厢房里,不叫我住正房,呜呜----呜呜---我回来她只给了二十两银子,只给了二十两。这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还有苏昂,我在荷山县这么久,他一次都不回家看我。个不孝顺的玩意儿,把他叫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叶红樱只听到那句“二十两”。
只有二十两?
她不相信,解开包袱一看,里头哪有什么二十两,不过十五两而已。
苏正睁了睁眼皮:“路上花的都是我的盘缠,那两个混蛋自己不花钱,只花我的钱。老天爷啊,我诅他们路上被马贼杀死,被雷劈死,被恶狼咬死---”
叶红樱大怒:“别号丧了,你只拿回来十五两,这叫一家人怎么生活?”
苏正吓得一哆嗦,张着嘴流着鼻涕不敢说话了。
他不敢得罪叶红樱,毕竟他还得靠苏黯养老。
苏黯问:“爹,苏裳遇到了宋启瑞?他们二人又在一起了?”
苏正摇头:“不知道。反正姓宋的那小子打了我二十大板。如今宋启瑞翻了身,一身官袍威风凛凛。如果他不嫌弃苏裳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倒也是个好姻缘。说不定宋启瑞可以帮你重新做官,那怕在他手下做个小小的县丞,也好过一无所有。”
苏黯和叶红樱对视一眼,苏黯起身:“父亲,您老人家累了,先歇息吧。”
等出了苏正的房间,苏黯说:“我得去趟荷山县,促成这桩婚事。”
叶红樱撇嘴:“她一个弃妇,谁要?我看宋启瑞想让她做二房吧。你去了以后,务必把苏裳送到宋启瑞床上去,到时候让人都看到,让宋启瑞无法赖账。”
苏黯说道:“可。”
二人商量了一下,苏黯就要收拾行李,门房却来了:“老爷,夫人,门外来了好多人,老爷夫人赶紧过去看看。”
苏黯问:“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别忘了我苏家的门楣。谁来了?”
老家仆说:“说是沈阁老。”
苏黯差点儿摔倒,叶红樱脸色变白又变红:“沈大人?是沈大人?”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跑到大门口,果然,沈怀成站在那儿,冷着一张俊脸,不善地看着他们二人:“苏老爷叫人好等。”
他背着手,寒潭似的双眸浸着冷意,如刀似剑,割在人脸上挖肉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