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退出门外，清楚母子俩的关系从他得知自己和叶建军在一起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淡了。
那时，距离秦义去世已经三年，家里的债还没还完，该卖的，该找的，所有渠道都试过了，那一百来万在光辉时挥霍轻而易举，在潦倒时就是压死人的大山。
加上她结婚后被秦岁保护得很好，不工作，家务也有保姆做，唯一的喜好就是做甜品。
她喜欢吃甜的。
王瑞的前半生是为父母和弟弟操劳的辛苦命。父母是教师，家境过得去，有了弟弟后，她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放学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准备晚饭。
她常被教导长姐如母，要好好疼爱弟弟，只要弟弟过得好，她也就过得好。
进口糖果要留给弟弟，最甜的草莓尖要留给弟弟，不甜的柑橘要留着自己吃。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认为这是长幼有序，就是要把所有好的留给他。
直到大四找工作，王瑞遇到了来学校协助银行招聘管培生的秦义。他年长自己五岁，身上却仍然有种书生意气，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谦卑的笑。
前提是她没有见到他对着花坛一条条列举客户傻逼操作的傻样。
高高在上的人一瞬间走下神坛来到了她面前。
两人就此相识，王瑞把秦义当作树洞，什么事都会和他聊，线上聊完，线下又继续两人的吐槽大会，感情就是这么聊出来的。
一次看电影结束后，秦义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根方糖项链，“想和你深化下感情，要不要交往试试？”
王瑞呆了很久，不敢相信他会向自己表白，她总觉两人条件相差有点大，在一起是不是会和自己的上一段感情一样无疾而终。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可以慢慢追。”
秦义身上的从容和温和真的很难不让王瑞心动，经过他一段时间的追求后，她同意了。
她后面问过几次秦义为什么会选择她，他说因为喜欢，重要的是处起来舒服。
他年纪轻轻已是行业精英，但骨子里有点小孩习性，认为谈恋爱就是要能敞得开，能接受想象之外的对方。
秦义和前任分手就是因为对方受不了他下班后瘫在沙发上一股子颓丧气，让他干练的形象大打折扣。
而王瑞难得能接受自己并不高大上，不积极向上的那一面。
和秦义在一起，王瑞能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关心，也学到了一些书本上不会教的知识。
比如他发现王瑞吃水果很奇怪，比如吃橘子要剥开尝上一瓣，甜的话给他，不甜的话就再剥一个，直到确保给到手里的是甜的，然后她自己吃掉那些不甜的水果。
“不甜的橘子可以丢掉，怕浪费我们就一起吃，没有必要我吃甜的你吃不甜的啊。”
是吗？可一直以来她都是把甜的留给了弟弟还有母亲，王瑞迷茫地说：“我喜欢不甜的。”
秦义反问：“喜欢不甜？奶茶你都点全糖的啊。”
“你还很喜欢吃小蛋糕，齁死人的那种。”
“你连自己吃东西的喜好都在模糊，那怎么能找准自己对工作的需求？”
当时，王瑞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
一语道破她的困境——模糊自己的喜好，边缘自己的人格。
沉默许久，她说：“我想做甜品，但我爸妈不会允许一个高材生出来做这个。”
“那我帮你开店？”
“不行，我都还没学，开店不亏钱吗？”
“那我们结婚吧，你可以在家里做任何的尝试，直到你觉得可以开店为止。”
秦义很清楚从家境来看王瑞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但又怎样？自己喜欢就行了。
结婚最大的阻碍在于双方父母，王瑞家狮子大开口要了很大一笔彩礼，秦义父母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把自己儿子当跳板。
“要你有什么用？该给你弟弟争取的一点都不争取。”
“真是白养你了。”
王瑞幡然醒悟他们其实从来不爱她。
年少时她是保姆，成年后她是钓金龟婿的诱饵，她是弟弟的养料，是这个家的养料。
秦义能说服自己的父母，甚至可以买两套房做为彩礼，但他希望王瑞能够多为自己考虑一点，房产名要写她的。
“该给的我都会给，因为不想你委屈。”
“但他们都不在乎你的感受，那你为什么要怕他们觉得你不孝顺？”
王瑞最后决定两套房一套写父母名一套写弟弟的，至此她希望父母少来打搅自己的生活。
但怎么可能呢？
结婚后，王瑞和父母一度因为那些要钱通关系的话闹得很僵硬，远嫁也很难逃脱对方的远程控制，秦义公司有所起色后，一家人就搬到了距离更远的沿海。
秦义出事后，王瑞找遍了筹钱的路子，走投无路时想到当初结婚秦义买的房子，虽然是三线城市，卖一套也够应急了。
直到被家人轰了出来，王瑞再次意识到自己之于父母真的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最后是一个朋友帮王瑞补上了这个窟窿，但她也是瞒着家里人出借的钱，王瑞承诺会在两年内还清。
挣钱不难，两年挣到一百多万很难。
私人定制烘焙店的薪资很高，强度也大，王瑞全月无休。
病来如山倒，身心俱疲的她一病就是半个多月，秦岁一边学习，一边打零工，一边还要来医院照顾她，她埋怨自己真是个累赘。
病好后，王瑞继续在私房烘焙上班，叶建军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嘘寒问暖，她太明白对方图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
叶建军的选择太多了。
他说：“钱都是小事，我帮你还完了，小岁还在念高中，这样拖着他哪有时间学习。”
“也别想着还我，我呢你也知道，家里常年缺了那么一个人，不嫌弃就搭个伙一起过，你也不用那么辛苦，至于小岁念书你也别操心，他想念到博士我都支持。”
深思熟虑后，王瑞答应了叶建军，也没得选，只是希望等小岁高考结束后再告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秦岁还是在高三下期知道了这件事。
王瑞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丈夫没了，儿子还在，她不能让他在该念书的年纪就担起还债的重任。
她被秦义保护了十多年，现在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孩子。
王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秦岁还抚摸着一家三口的合照，父亲还是那么年轻，望向母亲的神色永远温柔。
他打开相框，全家福的背后还有一张合照，字迹有些发灰。
alost lover
手指抚过相片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