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叶建军就把叶晚玉叫到书房里谈心。
父女俩的关系不算亲密无间，但也不会剑拔弩张，叶建军少有照管她，大多时候都随着她性子来，叶晚玉呢也不怕他，该吵该怼的一点也不落下。
因为平时相处少，叶建军就习惯过年拉着女儿谈心，谈谈这一年的收获与失去，对未来的展望与期许，所以说这更像老板过年给下属发年终时要走的排场。
叶晚玉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聆听着父亲的苦口婆心，困得打了两个哈欠。
这看得叶建军叹了口气，把红包丢给她：“行了行了，闺女大了不中留，说话话都不听了。”
她赶忙起身毕恭毕敬地接过红包，揣进宽大的衣兜里。
“谢谢爸爸！”
“我听着呢。”
叶建军活动了下筋骨，久坐伤身，这一身骨头又僵了。
“你要在北城我能那么操心吗？”
叶晚玉绕过去给他捏肩膀，瞄到黑发里零星的一些白发：“你自己瞎操心，我这过得挺好。”
“对了爸，你少催点婚，秦岁哥还没毕业呢你就在给人介绍对象了，人家不知道自己找吗？”
叶建军抬手指位置，示意她按按：“你懂什么？家有贤妻，直上青云，秦岁家你也看到了，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不会对他事业有任何帮助，我介绍的绝对能保他无忧。”
她改按为锤，不满地努努嘴：“那我呢？你打算给我介绍个什么样的？”
“我女儿当然得配最好的！”
“北城地产顾家知道吧，人儿子今年留学回国，进公司帮着他爸打理公司了，年轻有为啊。”
叶晚玉捶着肩膀腹诽，继承家业就是年轻有为吗？那秦岁白手起家不更年轻有为吗？
哎哟哟，捶得叶建军连声叫唤：“行了行了！”
叶晚玉收回手，又听她爸说：“你要在北城上学就可以常和人见见，我们家和他们背后家族业务都有些来往，小辈要多走动。”
接着，叶建军叹口气：“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正好爸也可以教你公司事务。”
叶晚玉这会真服气了，亲爹就是懂怎么精准踩雷，她指着墙上的壁式空调问：“女儿不能当老板吗？咱家用的空调品牌老板不就是女老板吗？”
“干全屋定制的有几个女人？这活辛苦，你不适合。”
她真的有很多话想一吐为快，见他拿起手机接着电话，预约着明后日的酒局，挂断电话后原先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眼角的皱纹又深又多，头发也开始白了。
父亲老了。
哪怕这是小说世界，人也是会生老病死的。
那些不快被岁月流逝青春不再，人与人终究会分离的伤感替代，她垂下手张着嘴说不出话。
叶建军食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回复完信息对着她说：“爸爸不会让你那么辛苦，你呢就乖乖念书，明白吗？”
“晚上我有个局，你瑞姨她要去做晚会茶歇，你和你哥就自己弄点东西吃，城北有家新开的锦城火锅，去瞅瞅味道正不正。”
叶晚玉点点头，拧开门把手后回头问：“爸，你喜欢王瑞阿姨吗？”
心里一声轻笑，年轻时都不把谈情说爱这套挂嘴上，现在老了更不可能。
叶建军还是笑着回答：“我和你瑞姨处得挺好，别操心我们。”
“你小时候不还总闹着说想要个和秦岁一样的哥哥嘛。”
她轻呵一声，关上房门。
叶建军戴上老花镜查看手机推送的新闻，壁纸还是叶晚玉小时候在旋转木马拍的照片。
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正是秦家搬走后那段时间，小姑娘茶不思饭不想，于是就抽了半天时间带她去游乐园玩了一趟。
小姑娘坐在木马上随着音乐起伏旋转，慢慢沉浸在氛围里，笑得露出还没长齐的牙齿，下来后叶建军把她扛在肩膀上，让路人帮忙合了一张影。
叶晚玉几乎不让人操心，成绩保持得很好，加上有她外公外婆帮忙照看，叶建军很少管教她。
直到那次父亲疾病突发没抢救过来，病房里哭天抢地的，叶建军忙着处理后事，没人顾得上在角落里泛着泪花的叶晚玉。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哇，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哥，爷爷……爷爷他没了。”
“哥……”
叶建军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扑进秦岁怀里直哭的女儿。
脑子里绷起一条警戒线。
后来叶建军又得知叶晚玉因为王瑞生病跑去商业街弹吉他卖唱挣钱的事极度生气，给她报兴趣班不是为了让她去街头卖艺。
他好歹也是一个企业家，女儿在外抛头露面唱歌像什么样子？再说缺钱完全可以问他要。
“秦岁哥很要强，你这样他肯定不会要的。”虽然被教育了一顿，眼泪都还没擦干，她还惦记着给人说好话。
也是这个时候叶建军意识到女儿对秦岁的感情可能不简单。
如果不是秦家出了事，秦岁会是那些女婿候选人里赢面很大的一个，毕竟小玉从小就和他亲，加上秦家家境也算殷实。可惜，家里出了这么档事，摔下去容易爬上去难，想要重振辉煌，起码得两代人以上的努力。
现在，绝对不行。
叶建军自妻子亡后没再娶，这倒不是因为他多爱柳岚。他和柳岚是相亲认识的，柳岚是个工作狂，一直没什么时间恋爱，家里催得紧了才去相亲。
叶建军是天生的商人，那时候叶岚庭正在扩充市场，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恰巧柳岚又是室内设计师，两人一拍即合，加上双方家长都挺满意，相亲一年后就结了婚。
他们是工作与婚姻上的共同伙伴，柳岚又是因为工作过劳去世的，他们辛苦打下来的产业不是为了让后来者分一杯羹的。
加上他身体也因酒精烟草患了点隐疾，再娶多年轻漂亮的也没法添丁。
叶建军一家是在柳岚备孕后才搬进别墅的，和秦家关系融洽，坦白来说叶建军羡慕秦义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因为柳岚在生活上总不贴心。
现在的王瑞丧夫又背债，他稍微伸把手就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叶建军笃定他们母子俩一辈子都会感恩戴德。
他的直觉一向都对，决定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