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思没能如愿。
有侍卫在此时急急闯了进来,还没跑到跟前,远远瞧见人,便大声喊着禀报。
“王爷!不好了,属下们搜遍了整个皇城,也没能找到皇上和太后!”
话音落,侍卫也已靠近,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了。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王爷……您,您这是!”
“你说什么!”
林瑾思回头凶狠地瞪着那人。
此时的林瑾思已是十分虚弱,他才说完这句话,便不受控地猛地吐了一口心血。
像是一瞬间失了全部的力气,身体不受控的失了重。
林瑾思撑着最后一口气抱着乔窈按在自己怀里,两人一同重重倒在地上。
“王爷!”侍卫不禁惊呼了声,“王爷,属下这就去找大夫!”
他急急说完,又立刻朝静园外跑出去,边跑着边大声喊道:“王爷受伤了!快来人!”
那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又有不少零散吵闹的声音逐渐靠近。
林瑾思的意识已有些涣散,也根本无心在乎身边任何人,他的眼里只剩下乔窈,安静的躺在他怀里的,没有一点温度的乔窈。
他费力的抬起手,落在乔窈的脸颊上,一点一点,怜惜的揉抚着。
看着她,他缓慢的笑了出来,即便快彻底没了力气,也仍抱着她,虚弱艰难地说:“窈窈,对不起,我……我尚有一事,必须得去完成!窈窈,我欠你这许多,本想用余生一一偿还,可你不在了……你不在了,我也决不苟活!你等我,等我杀了他们,就来陪你!你不愿见我,我便去找你,你去哪里我都去找你。你等我,等我!”
他如此立着誓,彻底失去了意识。
·
短短几日,皇城中发生了一场巨变。
先王林希泽品行不端,设计构陷朝臣与其亲弟三王爷林瑞池,被锦安王林瑾思揭露罪责。事情败漏后,林希泽畏罪逃离皇城,下落不明。
朝中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林瑾思在余守皇城的朝臣们的簇拥下,顺势称王。
几日后的正午,林瑾思站在这座冰冷的宫殿内。
殿外阳光晴好,暖暖洒了一层,却照不到冰冷的殿内。
他坐在阴影中高高的王座上,远望着殿外那遥远的日光,神色晦暗。
林安走进殿内,来到他面前恭敬行过礼,禀报道:“侍卫们搜遍了整个皇城,与周边临近的县城村落,也未找到二皇子与先皇太后。估计,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他们母子二人早早便逃了。”
“他们二人必须死!扩大搜索范围!”林瑾思说完,又直盯着他,像是在等着他余下的话。
林安望着林瑾思的神情,略微一顿,犹豫着说:“侍卫们也……没有找到姑娘的下落,那天府内当值的人,谁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不见了。”
林瑾思当即变了神色,大手一挥,桌前东西零零散散砸了一地。
林安弯着身子,头也不敢抬。
片刻死寂,林瑾思猛然起身,朝殿外走去。
林安听见动静,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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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有一处偏殿,平日闲置,这几日却是热闹,是林瑾思起事后用来关押前去赴宴的诸位朝臣的。
原本乌压压囚了一片,这几日内,识时务归顺的已经被放了回去,拒不归顺的林希泽一党均已伏诛,如今,这座宫殿之内只剩下一个人。
林安留在殿外候着,林瑾思一人来到殿中,一个稍有些年纪的男人正坐在桌椅前悠然品茶,听见林瑾思过来,只抬头瞥了一眼,又平静的吹着杯盏中的茶末。
林瑾思来到男人面前,男人态度轻慢,他却也并不在意,依旧客气开口道:“王爷在京中待了这么久,可想回淳阳?”
男人浅浅勾起唇角,语气平淡:“哦?七王爷要放老臣回淳阳?”
他顿了顿,又哼笑着说:“不,如今,该称您为陛下了。”
“接您离京的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林瑾思忽略他的态度继续道。
男人的表情才终于有了几分波澜。
“你真要放我回去?”
“您是三朝旧臣,居功甚伟,封淳阳王,独享一方食邑,如今又助我夺得今日之地位,于公于私,我都该尊敬您,才不算忘恩负义。”林瑾思说。
淳阳王沉下眼眸,思虑片刻,道:“我知道你在利用我,只是把我当一颗棋子。但我也知道,三年前,是你舍了太子之位,救下了窈窈的性命,正是因此我才帮你。这是我女儿欠你的皇位,我已替她还给了你。当年之事,你们二人已两不相欠,但如今之事,我女儿在你府中所有遭遇我均已知晓,作为父亲,我绝不会放过你!你若今日不杀我,来日便是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明显的威胁的话语,林瑾思听闻,却只是蹙了下眉,而后郑重说道:“王爷应该知晓,我母妃并非死于病重。这个仇,我必须要报。待手刃仇敌后,我欠窈窈的,必会以命偿还。”
林瑾思这话说的认真,淳阳王瞧见,他额间已冒了几丝细汗,是重伤未愈,又强撑着主持大局,身子已见虚弱。
他当然知道林瑾思于府内自戕未遂一事,这模样看起来倒真像是对乔窈有几分真心。
可……
淳阳王哼笑一声,道:“锦安王这皇帝的位子未坐惯,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待你坐惯了这位子,可就未必舍得下,愿随我女儿而去了吧?”
面对他这嘲讽,林瑾思只平静应说:“王爷还是早些启程吧,您此去淳阳,相信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什么意思?”
“三日前,窈窈便不见了。我已遍寻皇城,也未找到她。随她一起消失的,还有您府内的那个门客,刘逸元。”林瑾思说。
淳阳王当即变了脸色,茶未喝完,人已坐不住了,立刻黑沉着脸起身,离开了这座宫殿。
林瑾思缓步走出殿内,林安仍等候在殿外,待林瑾思过来,立刻迎上前禀报:“陛下,淳阳王此去,定是会竭力找寻姑娘的下落,属下已派人跟着淳阳王离京,随时汇报消息。牵扯此事的人员,属下也已全部收押问审,其余各地也已派出人手,想来不日必会寻到姑娘的踪迹!”
“还有一人。”林瑾思提醒说。
林安愣了下,垂下眼眸,有些慌张回禀道:“陛下,这个人,属下们不敢动,恐怕得您亲自去一趟。”
林瑾思眼里瞬间流露出嫌恶,同样黑沉着脸,朝宫中另一处宫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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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西斜,深宫之中透漏出一派死寂之景。
林瑾思踏进了姚玉婉居住的宫殿内。
二皇子昔日的所作所为皆被抖搂出来,虽然缺少了乔窈这个人证,但在其他证据面前,朝臣们都已做出了选择。
除此之外,虽并无人太多人知晓,可二皇子并非先皇亲生一事也已经败露。
他逃了,先太后逃了,姚丞相也逃了,宫中其余二皇子的忠心近侍们跟着一齐失踪,朝中未来得及离开的那些忠贞维护二皇子的朝臣都已被秘密处理。
整座皇城之中,和二皇子沾亲带故的,便只剩下了一个人,姚玉婉。
他留下了姚玉婉,非好心,更非旧情,只是为了仇恨。
一是他与她的旧仇。
二是那日他昏迷后,乔窈就不见了,而大婚前一日,他离开王府去部署第二日的行动时,姚玉婉偷偷去找过乔窈,他昏迷时,下人们说也是姚玉婉去静园带他离开的。
为了问出乔窈的下落,这是他留她至今的原因,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到乔窈,一一清算旧账。
乔窈突然失去踪迹,这其中一定有诡计,最好的可能便是她根本没死。
她还活着,未找到她之前,他坚信她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在哪儿,他都一定会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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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看上去,姚玉婉消瘦的明显,表面上没有太多的伤痕,可精气神已明显有些垮了。
他去时,她正虚弱的趴伏在殿内,旁侧站了两个宫婢,离她有些距离,没人去扶她,可两人两相对视,面色皆有些犹豫。
虽说皇上遣人吩咐过,不必客气,可面前这人,毕竟是皇上还是王爷时便名正言顺娶的妻,虽未侧封,可已是未来皇后了,皇上这几日又没亲自来表过态,谁也不敢真下狠手将她怎么了。
看到林瑾思来,两人立刻请辞退到殿外立着,为了避祸,也是想偷偷观察观察皇上本人的意思。
先前林安让他自己过来,意思大抵也是如此了。
林瑾思神色愈发不耐烦,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开口便直接质问乔窈的下落。
姚玉婉不说,也是真的不知道。
他自然不期待能从她口中问些什么出来,今日来此,只是为了表态。
林瑾思完全没有耐心,转身便要离开。
“七哥!”姚玉婉扬声喊了句。
她硬撑着坐起来,仰头望着林瑾思的背影,沉默片刻,忽而冷笑着问了句:“七哥,若当初山中,陪你的人是我,是不是如今你喜欢的人,就是我了?”
她扬起唇,嘲笑着自己。
哪怕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她还是心有希冀。
明明七哥从前待她很好!在没有那个女人之前!她与七哥那样好!
虽然宁州时,是他们先相遇,可若不是……若她没有害乔窈独自徘徊于梅山上,若梅山上恰好遇到林瑾思的是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如此?
林瑾思背对着她,看不出神色,可停下来的步子,却让姚玉婉心中的侥幸愈发疯长。
她有些期待的笑着,等着。
可回应她的,只有林瑾思冷漠的话语。
他仍背对着她,未回话,只冷声说:“若她一日找不回来,你便在这宫中受一日折磨赔罪。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活着等她回来。”
话音落,他不再停留,动身决绝离去。
姚玉婉的表情僵住了,顷刻变得狰狞。
“林瑾思!我可是皇后!你怎能如此对我!林瑾思!”
姚玉婉厉声喊着,殿门被重重关上,将殿内一切哭喊声遮掩成小声的怨恨与惊恐。
林瑾思扬步远去,再无丝毫停顿,从始至终,也未回头看过她一眼。
他从来就没有丝毫喜欢过她,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喜欢。
他至今仍记得,那个从小张扬跋扈,仗着皇后姨母在宫中肆意妄为的相府千金姚玉婉,是如何私下里欺负折辱他。
但这些,都可以不算是死仇,可以不报,只在心里厌恶,永不往来便是。
只唯独一件事。
一次,母妃病重,他跑去请太医,被姚玉婉遣宫人扣下欺凌,害母妃险些救不回来!
这个仇,在他心里扎根生芽。
哪怕后来他被封为太子,姚玉婉一改从前态度,故意讨好过他一段时间,也无法消磨。
两个人的死仇已经结下,余下的关系,便只剩利用与仇恨。
如今,又再添乔窈!
乔窈!
他站在宫苑内,仰头望向天空,一片昏暗中,微弱可怜的月光被云层遮掩,仿佛被困束限制一般绝望。
他攥紧拳,在心里立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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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逃到什么地方,也别想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