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鼠儿的话,范闲心中一惊。
他侧头看向小鼠儿,正色道:“你知道祝闻是在找尸体?”
“嗯!”
小鼠儿重重地点了点头:“猪头肉吩咐他的狗腿子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小孩子身量小,走路又没有声响,还真有可能听去祝闻是对手下的吩咐。
范闲点了点头,相信了小鼠儿的话。
他紧接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句尸体在哪?”
“就在铁蒺藜墙底下,我挖洞钻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变成了一副骨架,不过骨架旁边有玉佩、扳指,贫民窟的人不可能有这些东西,所以一定是猪头肉要找的那具尸体。”
小鼠儿很是干脆利索地回答着,而后又补充道:“我当时忙着出来找方大爷,就把那儿稍微埋了埋,玉佩和扳指,还在里边。”
听小鼠儿讲得很是详尽,范闲心中信了九分。
他笑着帮小鼠儿擦了擦泪痕,温和地道:“多谢你啊小鼠儿,你这个消息,帮了我大忙。”
小鼠儿嘿嘿笑着,挠着头道:“大大官是好人,小鼠儿帮大大官是应该的。”
范闲莞尔。
这小鼠儿看似年幼,实则早就养成了识人的本事,若是自己方才没有对小鼠儿温和以待,只怕还等不来这么一则消息。
他又同小鼠儿说了一会儿话,问清楚尸体所在,起身离开了房间。
王启年就守在门外,他耳力好,房间内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等到跟着范闲远离里房间,他才迟疑道:“大人,这孩子……会不会是看错了?”
范闲瞥了他一眼:“为何这么说?”
王启年沉吟片刻,说出了心中所想:“玉佩、扳指都是值钱的东西,若是他发现了这些,应当顺手拿走才是……”
说话间,王启年看范闲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逐渐微不可闻。
范闲看着王启年,眉头微蹙。
王启年最开始的话,留了余地,他不是觉得小鼠儿看错了,而是认为贫民窟出身的小鼠儿,见到玉佩扳指之类的财物,不可能不动心,从而推断小鼠儿说的是假话。
“老王,有一个词语叫知见障,说得就是你。”
范闲看向王启年,正色道:“小鼠儿出身贫民窟,坚韧成长,比寻常人更清楚命比钱重要,他既然猜到了这尸体是申国尧要的,你说他是失心疯了才敢将玉佩和扳指拿走?”
“这两样东西不能吃不能喝,要想有用必须去当了或者卖了,而在这太平县,你觉得卖给谁,不会被申国尧这个地头蛇查到?”
王启年怔住了。
半晌,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大人,王某想当然了。”
范闲摆摆手,抬头朝院门处看去——海棠朵朵正揣着双手,用她那极有特点的步伐,朝这边走来。
范闲迎了上去:“陶石头找到了?”
那日县衙审案之后,他便料到申国尧可能会对陶半瞎所说的唯一证人陶石头动手,所以请海棠朵朵前去寻找陶石头的踪迹。
听到范闲的问话,海棠朵朵点了点头:“嗯,在临川县的左水码头当船伙计,过几日便能回来。”
怎么回来?
自然是由北齐密谍暗中保护着回来。
范闲知趣地没有细问,笑了笑:“临川县,都快到了梧州,他跑得倒是远。”
海棠朵朵没有搭话,朝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看着范闲:“申国尧府上有个谋士,叫赵先生,深得申国尧倚重,算是申府核心。”
赵先生?
范闲眉头一蹙:“以往没听过这个人啊?”
海棠朵朵道:“他深居简出,住所就在申府,除了申国尧等几个家人,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包括祝闻是。”
听到这话,范闲心中一凛。
能被海棠朵朵这么郑重提起,又能隐藏身份到监察院都没有半点消息,这位赵先生只怕不是一般人。
想来,申国尧之所以能称霸太平县这么多年,和历任县令都能狼狈为奸,少不了这赵先生的帮助。
似乎是知道范闲在想什么,海棠朵朵解释道:“赵先生到申府的时间不久,但是因为献计帮申国尧转移了资产,又抱上了宋文易,所以才得到了申国尧的器重。”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说完这话,海棠朵朵打了个哈欠,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临进门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望了望楼上某个方位。
那里,站着白衣持剑的言冰云。
随着海棠朵朵进屋,言冰云身形掠动,从二楼跃在了范闲面前,平静地望着范闲。
范闲心中咯噔一下,开口问道:“怎么了小言公子?”
言冰云声音平淡,缓缓道:“她与北齐密谍有联系。”
他话语中的她,自然便是海棠朵朵。
言冰云不是傻子,海棠朵朵一个北齐圣女,却能在庆国境内获得这么多监察院都不知道的情报,他能很轻易得出这个推断。
范闲眼皮动了动,似笑非笑地看向言冰云:“你要抓她?”
“北齐密谍,是监察院的死敌。”言冰云没有正面回答。
范闲苦笑一声:“得了,我的小言公子,现在我已经一身的麻烦了,你就别再节外生枝了,她和北齐密谍有联系的事,你以为陛下就不知道。”
“陛下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操的什么心。”
范闲这话说得有些无理,言冰云平淡地反驳道:“为臣子者,当主动为君分忧。”
闻言,范闲沉默了片刻。
他靠近两步,看着言冰云的双眼:“小言公子,你可以给京都传一条消息,问过那边的意思之后,再做决定。”
这是他早早想好的应对方法。
庆帝前段时间刚刚下了圣旨,准许海棠朵朵在庆国自由行动,不会食言而肥。
而陈萍萍这个老狐狸,揣测帝心的境界高深莫测,自然也不会违背庆帝的意思。
让言冰云去问他们,既合规矩,又能把二人只见的矛盾暂时压下。
言冰云是聪明人,自然清楚这一点。
他听了范闲的话后,沉默地站在原地。
范闲见状,开口补充道:“申国尧暂时还不能动,祝闻是已经被我们控制,当务之急是拿下那位神秘的赵先生,这件事得麻烦你了。”
他给言冰云找了个事做,让言冰云能迈过心中的坎,暂时将海棠朵朵放在一边。
果然,言冰云听到这话后,点点头道:“我会去信京都的。”
语毕,他干脆利索地转身离去,制定捉拿赵先生的计划去了。
“呼……”
望着言冰云的背影,范闲轻轻舒了一口气。
太平县,申府。
下午时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仆人,带着三分酒气,从侧门进了府邸。
这时节,府上正值多事之秋,仆人走了不少,连门房都没剩几个,这中年仆人倒是顺利溜了进来。
转过两个拐角后,还没等他迈开步子,便看到对面站着申国尧。
看到申国尧是孤身一人后,这中年仆人不仅不惊慌,反而直起了腰。
他解下头上的仆人帽子,露出真容,正是那位赵先生。
赵先生朝申国尧笑笑:“申四爷,怎么在这儿堵着我,嫌我喝酒误事了?”
“先生说笑了。”
申国尧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几分焦躁,沉声道:“就在方才,宋文易被京都那些官员的家仆威逼,要在明日继续审理陶半瞎的案子!”
赵先生眉头一凛:“看样子,他是准备放弃你了?”
申国尧重重地点点头,冷声道:“没错,负心每多读书人,这些个酸秀才最是靠不住,明日审案,为了给京都那些人一个交代,他必定会将我放弃!”
“先生,为今之计,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