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祝闻是区区一个地痞,怎么县衙才关注上,在他们监察院那就成了钦犯?!”
“范闲小儿,分明是在故意挑衅于我!”
县衙的书房内,宋文易手拿监察院通告文书,吹胡子瞪眼,一口老牙险些咬碎。
他着实没想到,范闲能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竟然可以睁着眼睛编瞎话。
他就不相信,事情能巧到他才刚刚去范闲那儿找过人,监察院就查到了祝闻是牵涉皇室。
“大人……”
一旁送文书的老书办低声道:“这文书上说了,从祝闻是私运的财物当中,找到了东宫的钱财,确有证据啊……”
“哼!”
宋文易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文书晃得哗哗作响:“东宫赏钱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本官家中也有一大堆,他范闲怎么不敢拿这个罪名来对付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向是他们监察院的拿手把戏!”
听到宋文易这话,老书办缩着脖子,不敢顺着话往下说。
自家大人背后有着清流魁首撑腰,位卑名重不怕监察院,自己可比不上。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自己大人一句,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祝闻是没有官身,家中私运的财物却有来自东宫的赏钱,监察院照例是得查一查的,这事对方站得住理。”
宋文易一愣,攥住了拳头。
的确。
一般来说,东宫赏钱都是身份的象征,许多人家收到后,都是存放在家中,等到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选择花出去。
再加上东宫赏钱给出去的极少,而东宫自己花钱基本都花给了布帛司、农课局等各大衙门,这种赏钱流落在民间的非常少,所以一旦被监察院注意到,是得查一查。
虽然按照惯例,这种事情找监察院最基层的官吏走个过场就行,但也没有规定说不能由提司直接过问,范闲这份公文,合理合法。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宋文易的愤怒。
县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京都通政司郑参议府上的宋管家过府拜访,正等在内堂。”
宋文易的眉头皱了皱:“知道了,本官马上过去。”
语毕,他将公文放在书桌上,带着老书办走出了书房。
来访的虽然是个仆人,但代表着郑参议的脸面,他不好不见。
县衙内堂,宋文易带着老书办走了进来。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便见宋管家皱眉问道:“宋大人,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听说你带人强闯恒通客栈,与小范大人起了冲突,还惊动了中使?”
宋文易眉头一敛,沉声道:“本官是依法前去搜查,小范大人不予配合,所以产生了口角。”
说着,宋文易坐在主座上,眉眼低敛,掩饰着自己的不悦。
这宋管家一开口,他便知道此人是为了郑参议在京察中安然渡劫,来给他施压来了。
这让他心中很是愤懑。
“宋大人,咱明日不说暗话,我来太平县也有一段日子了,知道您不待见这位小范大人,平日里我也不会掺和这些个事情,只是……”
说到这儿宋管家顿了顿,接着道:“我今天来是带着京都诸位大人的命令来的。”
说着,宋管家从袖中取出一沓书信,放在了宋文易面前。
宋文易抬手拿起,打眼扫去——有通政司郑参议、有京都府张同知、有吏部杨郎中,都是昨天晚上参加宴会的各位管家、管事背后的官员们。
他们信中的意思很是明确,要宋文易从快审理陶半瞎案,清除胥吏之害,还陶半瞎一个清白。
这让宋文易的脸色,不可抑制地难看起来。
一两封倒还罢了,这么多书信堆过来,只能说明一件事——范闲昨日的宴会起了作用,京都官员们为了前程,选择了站在范闲背后。
而且,这其中不乏与宋文易私交不错的清流官员。
宋文易的神情变幻不定,半晌后几乎是咬着牙冷声道:“请宋管家回禀诸位大人,宋文易翌日就会审案,一定还陶半瞎一!个!清!白!”
最后几个字,宋文易咬字极重,带着浓浓的寒意。
宋管家不以为意,拱手道:“那便有劳大人了,信带到了,我也该走了。”
语毕,宋管家再度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恒通客栈,二楼。
“唔……”
睡在床榻上的小鼠儿发出一道舒服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咻咻……”
他从温暖舒适的床榻上爬起来,贪婪地嗅了几口屋内安神香带来的香气,满脸陶醉。
“原来……不是做梦啊。”
小鼠儿揉了揉眼睛,好奇地看着屋子内的布置,一脸的好奇。
他记得清楚,今天早晨的时候,自己来找方大爷,被一个看着就很贵气的年轻人发现,而后被带到了这里洗漱、睡觉……
“吱呀——”
房门被打开,一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醒了?”
小鼠儿定睛一看,普通一声跪在了来人面前:“大大官,求您帮小六他们报仇,求求您了,您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小鼠儿的头磕得砰砰响。
他还记得方大介绍这人时候说的话——比县太爷都要大的大官,每天只要想见就能见到皇帝老子,一句话就能让申四爷人头落地。
所以,他用自己那匮乏的词汇量,给这人起了个“大大官”的尊称。
“起来说话,以后不用动不动就跪地磕头。”
来人自然便是范闲,他笑着将小鼠儿扶了起来,温和地问道:“睡得怎么样?”
小鼠儿直点头:“特别香,从娘胎……从被方大爷捡到以来,都没睡过这么香的觉!”
他本想说从娘胎里都没睡过这样的觉,但话才出口便想起自己是没娘的小孩,于是便改了口。
范闲自然捕捉到了小鼠儿内心的想法,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什么的,我也没见过我娘亲。”
小鼠儿眼睛一瞪:“真的?大大官没骗小鼠儿?”
他很难想象,像大大官这么高高在上的人,也是没娘的孩子。
“当然是真的,我娘亲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
范闲神色微微黯淡,抿着嘴唇又揉了揉小鼠儿的脑袋。
小鼠儿眨巴着眼睛,伸出手拽着范闲的衣角:“大大官放心,方大爷说你是好官,你娘亲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范闲心中抽了一下,咧嘴笑道:“大大官的娘亲,回不来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感伤,让小鼠儿皱着小眉头,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
好在范闲没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太久,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他从怀中取出一双棉鞋递给小鼠儿,温声道:“给你买了双鞋子,试试看合不合脚。”
“鞋子?新鞋子?!”
小鼠儿一阵激动,飞扑上来接过鞋子,开始往被老鼠咬了半个脚指头的脚上套去。
范闲笑眯眯地看着他,温声问道:“你找方大,是为了让他找申国尧报仇?”
小鼠儿忙着试鞋,没有抬头:“嗯,小六他们都被四爷抓走杀了,小六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只能找方大爷帮我报仇。”
范闲双手揣袖,看向小鼠儿:“那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小六的仇,我帮你报了。”
小鼠儿一怔,趿拉着新鞋,就要下跪向范闲道谢。
范闲连忙拦住了他:“好了,不是说好别动不动就跪地磕头吗?”
小鼠儿的站在原地,摸着眼泪:“呜……方大爷说得没错……大大官是好人……小鼠儿以后给大大官当牛做马……呜呜……”
他边说边抽泣,鼻涕泡打在了脸上。
范闲笑着将其拭去。
好一会小鼠儿才止住哭声,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凑到了范闲跟前:“大大官,我知道申四爷的一个秘密。”
“你知道申国尧的秘密?”
“说来听听。”
范闲听到小鼠儿的话,心中没什么反应,笑着回应。
他不觉得,小鼠儿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东西。
却见小鼠儿凑到他耳边,伸出小手捂在嘴边,对他耳语道:“申四爷让猪头肉抢了方大爷的贫民窟,是要找尸体。”
“我知道尸体埋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