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那天直到最后,许行霁也没有接电话。
反而是打扫卫生的保洁发现了疯子一样的王森,吓得差点要找经理报警,王森才撒谎说自己耍酒疯走错厕所了连忙走人。
就是走的时候,还不忘在盛弋躲着的洗手间隔间前面狠狠吐了口痰。
“什么人啊?”保洁大声骂道:“真没素质!”
听着保洁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嘟囔,隔间里的盛弋抱着肩膀紧紧缩在墙角,就好像在母亲怀抱里的孩子一样。
无助,没有安全感,甚至明明知道王森走了,她还是不敢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保洁打扫的声音没了,她也走了,盛弋还是在隔间里不敢出去。
像是受伤后的应激反应,她实在太害怕走出去到门口这些过程中,王森会不会埋伏在哪里等着报复她——偌大的饭店里有太多可以藏着等她的地方了,就像一个处处危机的监牢。
在这过程中手机响了很多次,可盛弋就像没听到一样,眼神放空,只呆呆地待着。
现在不管是谁的电话她都不想接。
直到有人敲门,外面有人嘀咕这里有人么,这门锁了快半小时了,盛弋才从自己的冥想中回过神来。
她如梦初醒,倏地站起来推开门,在外面人的惊呼声中飞快的跑出去,头也不回。
“什么啊……”她只听到那人疑惑地嘟囔声:“该不会是精神病吧?”
精神病?呵,她现在倒是真的很想变成什么都不懂的精神病,这样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盛弋没有回去饭桌上,她包也不想要了,一路狂奔,不要命的跑出去饭点才觉得终于稍微安全了一点点,然后拦了个出租车回家。
下车时给司机支付钱的时候才看到有一串的未接来电,有方经理的和同事的,还有袁栗烛的,偏偏没有许行霁的。
盛弋有些讽刺的笑了笑,扫码支付了车钱。
回到家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狠狠地揉搓被王森碰过的胳膊和大腿,用了力气,最后搞的通红一片。
在雾气弄的几乎看不见人影的氛围里,盛弋的眼睛和胳膊一样红。
她刚刚很想哭来着,可一直都没有哭,直到现在眼泪才和着水珠一起掉下来。
洗完后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擦的就光脚来到客厅,所行之处,一路都是湿漉漉的痕迹。
盛弋停在客厅阳台前的三角钢琴前面,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了琴盖,指尖掠过黑白色的琴键,虽然没有按下去发出声音,但上面的水珠让盛弋手指仿佛被电到,连忙缩了回来,然后拿起软布仔仔细细的擦了擦。
这是她结婚后从盛家唯一带出来的一样东西,其余的什么都没拿。
只是盛弋一次都没弹过琴,许行霁看到钢琴好奇的问她会不会弹的时候她也只说不会,搞的后者以为这玩意儿只是个摆设,是个庞大一些的装饰品。
其实盛弋其实是会弹的,只是她母亲庄青死后她就一次没有弹过。
小时候她被庄青逼着坐在钢琴椅上不情不愿的弹,越来越熟练,可还没等到真正热爱起来,妈妈就不在了。
从那以后,盛弋就再也没有想要弹琴的欲望,直到今天,才莫名的有了些。
可能伤心的情绪总是要通过一些渠道抒发出来,要不然是要憋坏的。
久违的坐在钢琴椅上,盛弋脑海中想起小时候庄青拿着戒尺打她的画面,手指有些青涩的按着琴键。
在阳台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下,她弹的是月光鸣奏曲,是她之前练过次数最多的乐谱,分明每一个音符都应该刻在脑海里了,但实在太多年没碰过琴,竟然好似忘的一干二净。
如果庄青还活着,一定对她很失望。
自己没听她的话继续弹琴,反而是不孝的扔掉了所有的琴谱,彻底肆意妄为,放弃了她从五岁开始学了七年的技艺。
现在找,还能找回来么?
答案是应该还可以。
脑子里的音符渐渐地排列成规整的乐谱,从心里传递到指尖,从生涩到熟练,十根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着——毕竟是曾经在泪水和疼痛中练习了多年东西,不会的时候沮丧的想哭,真的成功结束了一曲又只想欢呼。
月光鸣奏曲是一首基调比较轻缓,可弹出来又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的曲子。
直到最后几个章节,音调才稍稍有几个重音。
可盛弋今天弹奏的这首,轻音很轻,重音很重,听起来就格外显得悲凉。
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泪水和披在背后湿漉漉的头发一起,一个劲儿的向下淌。
衣服都湿了,身上也很冷,但盛弋弹琴弹的忘我,没有察觉。
甚至门口传来动静,有人进来她也没察觉。
盛弋只是在弹琴,她好久没弹琴了,她好想弹琴,专注的,不顾一切的……直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室内重归安静。
女孩儿全身的力气仿佛都泄了,她呆呆地坐在钢琴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想起突兀的掌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许行霁边鼓掌边走向钢琴边:“原来你会弹琴啊,还弹得这么好,我以为……”
剩下的话在看到盛弋红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水时戛然而止。
“怎么了?”许行霁莫名感觉呼吸都一滞,他长眉微蹙,半弯下腰用指腹给盛弋擦眼泪,轻声问:“怎么哭了?”
“我想我妈妈了。”盛弋柔软的声音有些哑:“我想她。”
如果庄青还在,她也不至于差点被□□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时候,却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找不到。
世界上所有人,大概只有母亲能无条件站在孩子这边保护她的。
不讲道理,也不需要时间,借口。
“许行霁。”她扯着他的衣角,又哭起来:“我想我妈妈了,我好想她。”
这是盛弋第一次在许行霁面前崩溃,暴露出自己所有的情绪,以至于这突兀的到来时,许行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这辈子就没哄过女孩,对女孩的眼泪无论大的,小的,他心里只有厌烦,而相对的是第一时间转身走人。
但许行霁知道他现在心里的声音是不想走,他想哄她。
因为自己这乖巧的老婆……现在看起来格外的招人疼。
“不哭,别哭了啊。”许行霁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儿正在抖,却不想让他走开,于是男生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站在盛弋背后轻轻地给她擦湿漉漉的头发:“你想她,那我们就去看她。”
他娶盛弋的时候就知道盛弋的母亲已经死了,在盛弋十二岁那年就死了,葬在南山公墓。
我们…去看?
盛弋怔了下,回头看他:“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一起啊。”女孩儿的眼睛就像是害怕被人抛弃的,一只湿漉漉的小狗,眼泪能把人的心脏都泡软了。
许行霁以前从未经历过,不知道女孩儿的眼泪这么有‘攻击性’,简直是无形的武器,他也只好投降,耸了耸肩:“我们不是夫妻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的盛弋无比脆弱——她帮了他那么多次,也该轮到他帮帮她了。
失去母亲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他明白,虽然他从来没有和盛弋一样思念过他那死去的母亲,那个疯婆娘,但他也理解她。
盛弋今晚第一次笑了笑:“谢谢。”
她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让庄青看看许行霁,真的很想。
“那就别哭了,花猫似的。”许行霁刮了下盛弋的鼻子,又问:“今晚真就是因为想妈妈哭的?不是因为别的事?”
盛弋愣了下,想起来洗手间内可怕的王森,她身上又有些冷,可吸了吸鼻子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了。”
“行。”许行霁把人抱起来到卧室床上,拍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睡觉吧。”
他们手机里都有一排来自于对方的未接来电,但同时又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去问,很默契。
因为从对方的反应中就能得到了,无非是一个没看到,一个没心情接。
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问。
第二天,盛弋去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电脑前手打举报信。
她昨天想了大半宿,决定要实名制举报王森,五百强的企业里,员工只有实名制处理才能让管理人员重视,只是这样过后,不公平的是往往两个人都呆不下去了。
不过盛弋并不介意和王森‘同归于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设计部员工,当然不能和采购部经理这样的职位相比较。
更重要的是她咽不下这口气,也无法想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日后得有多少无辜的女孩子被王森这样的人渣侵犯。
盛弋是直接举报到12333那里的,甚至都没有跟公司这边的上司打过招呼。劳保那边的人动作到快,下午就派人来调查了。
一片慌乱中,盛弋坐在工位上淡定的喝着茶,在等人来叫她。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经理内线打到了她的工号上,气急败坏的叫她去会议室。
盛弋戴好工牌,坐电梯去了顶楼,一路她不停地深呼吸——毕竟昨天才从那恶魔一样的男人手里逃过一劫,今天就要和他面对面,甚至还要做好看他歇斯底里的准备。
她并不害怕,只是打心眼里厌恶,恶心,是那种见到老鼠一样汗毛竖起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恶心。
敲响会议室的门走进去后,即便隔着重重人影,盛弋也能感觉到王森那怨毒的眼神,他在偌大的屋子里大叫着,指着自己骂:“是这个贱…是她诬陷我!我才没有试图□□她!昨天就是喝醉了说了几句话而已?这样就能指控我?太冤枉人了,经理您管管,太冤枉人了!”
“盛弋他妈的一直在撒谎!”
“我没有。”盛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毫不畏惧的回视着他。
“没有,真他妈可笑。”王森红了眼,疯狗一样的咆哮道:“证据呢?你有证据么!”
“我当然有。”盛弋看向前来调查的人员,一字一句道:“昨天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市西区云翔饭店三楼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我问过店员了,是有监控的。”
证据从来就不难找,难的是在这种事情后勇于站出来的决心。
毕竟只是‘未遂’,而普罗大众还需要名声和工作来生活。
盛弋在除了喜欢许行霁这件事却从未告知过他以外,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女孩子。作者有话要说:女鹅其实真的很好哄,是许狗太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