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蒋璟言无论何时,身姿永远英挺魁梧,一举一动散发着凶猛野性的荷尔蒙。
他在穿着方面嗜好深色,乌漆漆的,再加上他眉目冷漠得不得了,整个人一副难以触及的模样。
陈清眨了眨眼,眨掉水雾,他脸色苍白得可怕,长街的灯火明媚,映照在眉眼间,却显得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他分明是颓废了,要倚着车门才能站稳,她忍了又忍,快要冲破极限的时候,专案组队长跑下台阶,“严先生!”
陈清趁机转身,彻底背朝他。
蒋璟言齿间搓磨烟蒂,竭力抑制着上涌的咳嗽,他没点燃,纯发泄,双眼一刻没偏离。
连卓在一旁接电话,返回时没看清,情急之下夺过他唇边的烟,“您遵医嘱吧!早晨刚咳血,绝对不能再抽了。”
蒋璟言始料未及,一时没忍住,用帕子掩饰住一半的咳嗽,反手拉开车门,坐进去。
但那一声没能逃得过陈清的耳朵,她心脏被揪得千疮百孔,甚至呼吸困难,差点绷不住。
严柏青余光留意她,队长说的话,她显然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清儿。”他出声提醒,“队长在问你。”
陈清吸了吸鼻子,“您说。”
“帮忙寄手镯的工作人员主动来提供线索,无意中看到手镯的盒子下方藏了张纸条,具体内容不清楚,有可能是徐静给自己留的后路,盒子放您那不太安全,还是交给我们吧。”
“我今晚去拿。”她扭头,“在我朋友家里。”
严柏青不在意是真在那儿,还是她找理由避免同他共处一室,他心思在其他地方。
“璟言来是为了什么事?”
队长看了眼不远处蒋璟言的座驾,压低声,“蒋先生拿到了海关秦主任的证词。”
“秦主任来了吗。”
“在里面。”
“我旁听,能不能行个方便?”
队长爽朗笑,“当然可以,严氏的案子,您关心是理所应当的。”
严柏青面容无波澜,浅笑着朝里走。
他猜得到蒋璟言找秦主任的用意,多一份证词,冯太太的口供少一分真实,即便徐静不落网,陈清也能早一日洗脱嫌疑。
而蒋璟言自己更是不用担心,因为秦主任为了自保,一定会将当日的疑点和盘托出,比如,他没亲耳听到蒋璟言和陈清交代他放过那只正品手镯,这也是严柏青答应他的。
秦主任脑子灵活,自己不经手,侧面点拨下属去安排,咬死不承认是他的命令。
严柏青搞这出,没想着真给蒋璟言扣帽子,只不过,总经理牵扯其中,华盛集团的声誉和经济会受影响,圈子里大多见风使舵,短时间内,蒋璟言的势力会有所削减。
他一级级迈上台阶,放缓步子,伸出一只手横在陈清后腰。
并没有真碰到,陈清失魂落魄的,也没发现他的动作。
蒋璟言凝视着这一幕,咳嗽一声比一声剧烈,脑仁咳得发胀,似要爆炸。
连卓不由得拧眉,严柏青是会戳人心口的,小人之举。
“找到钱庄位置了吗。”男人甩开手帕,面色阴鸷。
“找到了,郑副主任亲自带队。”
洲南码头的任务结束后,郑塬受表彰,升到洲南军级纪检办公室当副主任,经济案不在他的职务范畴之内,不过蒋璟言跟省里点名要人,加上钱庄是在洲南地界,对象又是严柏青和孟鸿文这样的重要人物,他自然而然领了这个烫手山芋。
蒋璟言在四年前一桩经济案中查到钱庄,同年严柏青转业到洲南基层,当时他就有所怀疑,一直没放弃追查,私下培养了两名线人安插在内,不过钱庄披了两层皮,他只查到第一层。
这次徐静用南红手镯转移资产,那么一大笔金额,线人说钱庄没动静,蒋璟言嗅觉敏锐,立刻顺着线人提供的蛛丝马迹,分析出实际地点,竟然藏在儿童剧场里。
连卓倒出一杯热水递到后排,五味杂陈。
如果蒋璟言没退役,这个位置百分百是他的,比什么华盛总经理,甚至董事长,要显赫得多。
但位置越高,受限越多,枷锁越重,他和陈清,基本没可能。
“剧场的具体资料给我。”
“跟您猜得方向差不多,是严先生任职期间的项目,两年前他调离其他单位,同年剧场所在的游乐园翻修,由于剧场和游乐园分管单位不同,审批手续也不同。”
蒋璟言向后枕在座椅上,审批手续不同,但承担的责任相同,一旦东窗事发,严柏青是主要责任人。
他盯着市局大门,声音喑哑,“承包翻修工程的公司,和孟鸿文有关,对吗。”
提到这个,连卓心惊肉跳,“没错,工程公司老板的亲兄弟,七年前,和陈家夫妇一同入狱。”
男人眯了眯眼,窗外光影变幻,他面目也晦暗。
“严柏青大概没想到,亲生父亲这么算计他。”
连卓愕然,旋即想通了。
孟鸿文让严柏青办了太多事,钱庄是他的命脉,所以用这样的法子将两人的后路捆绑,看来,严柏青的手,还没有成功伸进钱庄里。
“父子俩互相猜忌,互不信任。”连卓倒抽一口气,“那严先生在计划扳倒孟老的时候,孟老也在想办法制衡他?”
蒋璟言咳嗽两声,没说话,眼底仿佛盛着火焰。
孟鸿文每一件事情,严柏青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唯一与他无关,且能彻底让孟鸿文下马的,只有陈家的案子。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连卓重新倒了杯水,实在不放心,“您回医院吧,陈小姐这里,我守着。”
蒋璟言伏在椅背上摇头,胸腔刺刺拉拉疼,他吞了粒药片,涩苦迅速在舌根蔓延。
“出来了!”连卓喊了声,下车。
陈清走下台阶,纵使不抬头,也知道蒋璟言没走。
她该回答的回答过了,做了笔录,严柏青还得留下,让她先回去。
叫的出租车还没到,陈清杵了一会儿,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就是不往外迈。
连卓等了半晌,回头窥伺男人脸色,一咬牙便抬脚。
“连卓。”蒋璟言隔着半扇车窗制止,好似用掉了大半力气,“别让她为难。”
连卓只好收回步伐,驱车驶离,泊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与此同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大门外。
陈清忙不迭跑上车,死死按住眼眶,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没敢哭出声,眼泪淌进领口。
抵达目的地,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小姑娘,失恋了吧?”
她付了钱,扯嘴角。
“后面那辆车里是你男朋友?跟了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