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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从前没发现,他也挺好的

    苏容妘堪堪回过神,又看裴涿邂那带着些许疑惑与关切的神情。

    她清楚地知道裴涿邂与阿垣是两种人,从出身到性情全然不同,可他们有时的言语与观念却可重合。

    于她而言,阿垣使她动心是因他的温柔与长久的照拂陪伴,而让她崇拜爱慕,则是因他与寻常人不同的想法。

    她时常因阿垣的某些话醍醐灌顶,因他的念头而避免迈入迂腐的沼泽。

    在村中读书的郎君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读书拖累得妻子母亲耗费心力维系生计时,阿垣会告诉她,君子远庖厨非男子不照拂家中的托词。

    从阿垣口中说出来的,吸引她、让她崇敬向往乃至心动的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与她而言也会是一样的触动。

    苏容妘微微颔首,长睫在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见她眼底的变化遮掩下去:“在想——”

    她随意含糊了一句:“在想裴大人也会下厨吗?”

    裴涿邂倒是没有遮掩:“未曾试过,裴氏出身,没人会允许裴氏子去研究什么旁门左道。”

    苏容妘没答话,心中似有什么在轻轻翻涌着,那不易察觉的养意勾弄心弦,倒叫这入了屋子的傍晚残阳都多了些暧昧不清的意味。

    她进而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宣穆身上,只跟宣穆说话,待府中的丫鬟将晚膳送了过来,又叫了叶听进屋来用饭,四个人齐坐在一起。

    叶听本就是侍从出身,与主子坐在一起本就是不自在,吃饭时局促难安。

    苏容妘原本是好心,可见此,便只能寻个理由叫她去厨上拿东西,这才见她起身时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今日毕竟是中秋,裴涿邂原也来阻拦她,待她自己又收了心思将人支走,这才道:“有些规矩看似是约束旁人,实则却也是在约束自身,你的好意有时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苏容妘的筷子一顿,她说怎得方才叫叶听坐下时,被裴涿邂淡淡撇了一眼后,便似圆凳有针一般。

    裴涿邂解释道:“有些规矩守起来,是给旁人看的,即便是龙位上的天子也有不可随心的时候,你的好心落在旁人眼中,便可能是你的把柄与疏漏,日后还是不要如此了。”

    苏容妘咬了咬筷子:“可她是叶听。”

    是在她身边侍奉了一年的人,是陪着她出裴府、先入杨州后入王府的人,细算起来,她与也叶听在一处的日子,要比同裴涿邂见面的时日还要长。

    裴涿邂眉心微动,可还是道:“今日你让她与你同桌而食,明日便会有人觉得你人善可欺、觉得你软性可诱,更说不准会揣测你的喜好,仿出下一个叶听来送到你身边,若是你日后只过寻常日子便不必在乎这些,可宣穆不会止步于此刻,你也不会。”

    苏容妘没说话,只是在吃下一口菜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期间宣穆没有插嘴,只是等着气氛稍微缓和些,才同她正常谈笑。

    裴涿邂带来的桂花酒味道不错,按理来说宣穆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饮酒,可今日毕竟是中秋,又见他想尝一尝,便也没拘着他。

    可这桂花酒粗略喝起来没什么,后面上来醉意,哪里是宣穆这么大的孩子能扛得住的,最后迷迷糊糊的,头直往桌子上磕。

    苏容妘笑着戳他的头,戳起来也又磕下去,最后鼓捣够了,便要将宣穆抱回去。

    虽则她这段时间一直没闲着强身健体,可架不住宣穆吃的长得快,抱他时依旧吃力。

    裴涿邂适时站出来:“我来抱罢。”

    苏容妘也多少有了些醉态,抬头看了看他,觉眼前有些模糊,费劲定了定神才分辨的出他方才话中意思,点了点头。

    裴涿邂单手将宣穆环起来,轻而易举便将他提溜起来,步子迈的又大又稳,将他送到偏屋准备好的床榻上,又帮他掖好被子。

    一切做完,一回头便见妘娘倚在门边,面颊抵在门扉上,脸上不多的软肉被门扉推起一个小小的软坡,看着好说话的紧。

    裴涿邂忍不住牵起唇角,向她走过去,微微俯身凑近她:“醉了?”

    苏容妘盯着面前人,眸子似含了些雾气:“是有些。”

    裴涿邂只觉心口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更甚,只是刚抬起手,便见她站直了身子。

    他的手停顿在搬空,到底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走罢,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拉上了妘娘的手臂,她没挣扎,任由他拉着,不过却没同意回去:“今日过节,我不想睡的太早,桂花酒很好喝,我想回去把它喝完。”

    裴涿邂扶着她,看着她的步子似稳又似乱,一边怕她摔倒,一边回:“好,那我陪你。”

    宣穆睡下,叶听守在不远处,虽是继续喝酒,但却没有回屋中去,只将东西搬到院中池塘边,躺在躺椅上赏月。

    俗语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苏容妘想,今日的热闹过去,明日又要同叶听一起在这府里熬下去,若是明日瞧见了比今夜还要明亮好看的圆月,又该是有多落寞。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她不说话,裴涿邂便先开了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说教太多。”

    苏容妘侧首看他,见他神色认真,薄唇紧抿,似是心中早有了决断,在等在她厌恶的言语。

    她沉默片刻,旋即笑了:“还好罢,你自小在京都长大,活命的本事定是比我强的。”

    她无趣地晃着手中酒壶:“只是觉得日后若能好好活着,日子会很累,我又在想,幸而我如今能好好活着,否则要叫宣穆一个人过这种日子,实在可怜。”

    裴涿邂因她这话松了一一口气,低声与她承诺着:“我也会陪着你。”

    他声音不大,这样陈白心意的话他早就说过不止一次,早已不在乎得到什么回应。

    她厌恶也好,制止也罢,都不会让他改变主意,也不会让他心中有半分沮丧。

    可苏容妘这次不一样,她盯着他看了半晌,似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略带感叹道:“我从前倒是没发觉,你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