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声的一叹,叫裴涿邂似坠入梦中,头顶的圆月高悬,身侧湖光粼粼,眼前人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回荡,清晰无比。
只是这片刻的高兴过后,他便找到了其中症结。
她醉了。
不过醉了也无妨,她的话,他很喜欢听,故而他带着些逗弄的心思,凑的离她更近了些:“是吗,你觉得我哪里好?”
苏容妘没立刻答,但也没躲避,只静静躺在躺椅上看着他,思索半响才道:“说不上来,左右比我想的要好些。”
裴涿邂笑意更浓:“听你这意思,似是我不好的地方,比好的地方多。”
苏容妘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裴涿邂唇畔的笑意一瞬僵住,叹气之余微微眯起眼眸:“那你说说,我有何处不好。”
这回她答的更干脆:“冷漠、瞧不起人、说谎、霸道——”
“可以了。”
她话没说完,裴涿邂便黑着脸开口将她的后文打断。
这回倒是换成苏容妘笑了,似是得逞了一般,欣赏着他如今这副不愉却不能发作的模样。
她一笑,裴涿邂便又无奈处于下风,面色只得跟着缓和:“你这是故意说这些气我?”
“不是,我说的是心里话。”
裴涿邂一瞬语塞,似是咬着牙说话:“好好,心里话,我在你心里便是千般万般的不好。”
苏容妘却是又轻轻摇头:“是有许多不好,但千般万般算不上。”
顿了顿,她认真道:“我说你好,也是我的心里话。”
裴涿邂似能感受到胸膛之中沉闷着许久的一口气,重新开始躁动起来。
他好像察觉到她的变化与不同,分明是他期待了许久的结果,可真正面对之时,竟叫他不知如何应对。
他此刻理应更进一步的,揪住她此刻的松动,攻城掠地,彻底闯入她心中去,在她脑海之中先扎根再说。
可他抿了抿唇,开口却只是再问:“既也是心里话,为何你连我一句好也说不出来?”
“若是真能说的细致了,反倒是不诚心。”
苏容妘闭了会儿眼,重新睁开看他。
裴涿邂刚升起的欢喜,却是又比她轻而易举地往下压了压。
他当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困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醉话不能信,青楼楚馆之中的女子,身处绝境尚能分清酒色之下的承诺皆是虚妄,他又如何能被这点甜头弄的栽进去。
妘娘醉了,现下更是困的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他即便是让她给了明白的许诺又能如何,明日酒醒,反倒是容易将她推远了,让她躲着自己。
他探手过来,想要将她打横抱起来,可苏容妘却是压住了他的胳膊:“是有些困了,但是我没醉。”
她抬起头,眼底一片清明,恍惚间似要比面前的池湖更为透亮。
“若是当初没有苏容婵,说不准如今会不一样。”
裴涿邂呼吸一滞,如何不一样?
是让当初在裴府她所受的逼迫全然不见,还是让他们指尖阴差阳错的互相欺瞒全未发生。
那若是没有这些,他们之间会如何?
是不是在说,没了这些隔阂,便不会一直蹉跎。
裴涿邂深邃的眸子盯着她,不愿放过她面上任何一点情绪,这一点点的甜头根本不足以让他满足。
“若没了她,你我怕是不会相遇,更不会——”
他声音很低,停下要抱她起来的动作,反而是倾身压过来些,凑近她的唇畔,呼吸交缠间,却没有落下吻,只是执着开口:“我们还是很合适的,对不对?兜兜转转,最后到底还是只剩下你我二人,恶人善人皆为过客。”
“妘娘,你知道我心意的。”
苏容妘压着他手臂的力道紧了紧,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将头偏侧了过去,避开了他要落下来的吻。
裴涿邂心头陡然一空,唇角牵扯起来自嘲的笑。
果然如此,她的心果然没有彻底偏向他这边。
确实是失落的,他觉得心口酸酸胀胀,有些不舒服,但这都不碍事,最起码比之前她避他如蛇蝎的时候,强了不知道有多少。
他性子自小执拗,他认定的事情,绝不容许有半分转圜的可能,他不在乎继续等,自小磨砺出的耐性,即便是用在情爱上也威力不褪。
他垂眸看着妘娘,闷闷的心升起了些恶劣的报复心,原本他自己将情意控制的很好,可她却偏要将他撩拨起来,还不能给他应答。
他视线落在她的额头上,俯身要吻上去。
这便是他想的惩罚。
可在他的唇贴上去之前,听得妘娘闷闷的声音传来:“嗯,我知道。”
她都知道的,他心里有她。
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之中闪过自小到大同阿垣的相知相守,也陡然想起在裴府时的牵绊纠缠。
“再等一等罢。”她既是在对他说,也是在同自己说,“我现在,也没那么讨厌你。”
日子总是要向前过的,阿垣在世时,她的心未曾有半点偏移,她陪着他走完最后的日子,她不曾有半点对不住他。
也正因如此,她有资格试着去向前走一走,她的心也有资格向另一处停定。
她有这个决定,不会对不起任何人,可即便是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但久拿重物的人陡然放下,到底还是会不自在,她的手臂会下意识屈起用力,心上会下意识背负负担。
所以,她需要一段时间来疏解心上的负担,缓和紧绷了许久的手臂,全须全尾地向前迈出一步。
她的心有了松动与变化,没有瞒着裴涿邂,可她自己清楚,迈出这一步对她来说有多么艰难,话说出口,她想长出一口气——
但也就在这时,裴涿邂便封住了她的唇。
陡然被倾压下来,苏容妘躲无可躲,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将她笼罩,进而便是他加深这个吻片刻后又撤离。
苏容妘双眸睁大,当即就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疯!”
她用的力道不小,加之这段时日又有强身健体,将他推的闷哼一声,可身形却一只是向后晃了晃,并未撤离。
裴涿邂挑了挑眉,方才的吻让他的唇更红了几分,竟衬得出难得的摄人心魄:“现在没那么讨厌我,那我是有多让你生厌?”
“我——”苏容妘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眼睛看他。
分明方才还将自己心中细腻柔软的思量展露在他面前,这下一瞬他便欺负了上来,竟还反问她。
这算什么,质问吗?
苏容妘被气笑了:“不生厌吗?从前的事我懒得与你重提,你便看看你现在——”
她视线落在他唇畔上:“谁准你这样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