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人来的？”乔窈问。
听到乔窈的声音，林瑾思像是终于能缓解几分痛症，忙仰头看向乔窈，扯着唇勾出一抹温柔：“嗯，我一人来的。”
乔窈紧紧捏着手指。
她心里已快要气死了！
她是让兰心逃出去后去找父亲或林瑾思，请他们带人来救她，可，他是傻子吗！就这么毫无准备的孤身一人就过来了？
她竭力克制着情绪，用最冰冷的话语继续道：“你来干什么？想自我感动？又想要耍计谋让我欠你？林瑾思，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吧？别再用这种令人作呕的手段！赶快滚！”
尽管，她深知不是。
可他为了她做至这种地步，她属实是欠了他，若再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不想欠他。
如此说，或许林瑾思便会放弃她。
他会武功，他很厉害的，只要不受制于人，一定会没事的！
林瑾思抬头望着乔窈，那双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后尽是一副受伤的模样：“窈窈，你……你在说什么？”
“滚！”乔窈不再重复，只厉声道。
林瑾思眼瞳颤着，慌张开口道：“窈窈！你，你可能有那么一分一刻，你信信我……”
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着，雨幕里看不清晰，可听着却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他从不曾如此过。
他，将她说的话当了真，才如此难过吗？
乔窈只感觉心脏猛地揪了下，一瞬间的窒息难受的她无比心痛。
就像是，就像是当初在云仓山上，在王府静园里。
她还以为，自己再不会为他如此了。
可她不能，不能表漏出分毫，不能功亏一篑。
她借着雨幕遮掩落下泪，却轻轻笑了，开口，尽是嘲讽：“林瑾思，你在做什么梦？你这一生一世，竟还敢奢望我信你？你难道不知道，我便是见到你都觉得厌恶难受！看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林瑾思身形僵了下，静默片刻，他仍怀着一丝希望问：“你在说谎，窈窈，你不会如此对我……”
暴雨不住的洗过他模糊的双眼，看着没有丝毫威仪，只剩可怜。
这个人，又在装可怜吗！他平日里那样聪明，今日是看不出眼下的形势吗！他不是自诩厉害，比林安还要厉害吗！怎么还不赶快逃走，还在装什么啊！
乔窈紧了紧拳，故意偏转过视线不愿再看他。
林瑾思眼里的光彻底暗下去，雨幕浇过的眼眸更加潮湿迷蒙。
他却仍是不死心，望着乔窈低声请求道：“若有来生，来生，你可愿意信我？”
他这句话，说的竟是恳切，像是真心一样。
乔窈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与她对视，林瑾思欣喜不已，他激动的开口道：“窈窈，等我，等我报完仇，我便转世寻你！我已找到了他们的下落，不会很久，等我报完母妃的仇，我便把命给你，便用我一切偿还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要到乔窈跟前来，可被周围手执棍棒的卫士又是几下重击打倒在地。
“闭嘴！”刘玉斥吼了声。
刘玉瞬间有些恼羞成怒。
这种时候，这二人竟还在吵闹，一点求饶的样子都没有，甚至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他怒吼着，下令侍卫们下手更重。
林瑾思重新倒在雨地里，猛吐了几口血。
尽管风狂雨骤，血痕却再不能瞬间消散了。
他身下的水流竟流出一道蜿蜒明显的红色。
可他看着，身影却没有半点退缩。
兰心说，林瑾思的伤一直未养好，如今又淋了雨，这么打下去，他一定撑不住，一定会出事……
乔窈再忍不住情绪，朝他吼道：“我的话你听不到吗？林瑾思，我根本不想见你！滚！快滚啊！”
“你闭嘴！”
可乔窈根本不管他，只望着林瑾思。
这时，动手的人中有人的动作僵了下，顿住了，其余人也跟着一起停手望过去。
他们之间，林瑾思虚弱的身形蜷在浑浊污红的水流之中，那身白衣彻底没了原先的颜色，他凌乱的发丝遮挡了面容，看不清神色，可受着一下一下狠重的攻击，却再不动弹了，就好像，好像没了生气……
“林瑾思……”
她的眼瞳颤抖着，声音也是。
暴雨乱了她的头发，顺着发丝从脸颊上不停的滑落，可却不是冰凉，却是灼烫的。
“林瑾思，你敢死在这儿？”她低低念了声，忽然笑了，“你欠我的还没还，你怎么敢死在这儿！林瑾思！”
她的眼睛已湿透了，彻底看不清倒在地上的人。
“窈窈……”
微弱的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可怜兮兮的绕过暴雨声，传入乔窈耳中，像是错觉，像是妄想。
可紧接着另一声同样微弱的低语，印证着这的确是现实。
“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乔窈看见，地上那团影子轻轻颤了颤，抬头望向她，竟是笑了。
“林瑾思！你走啊！”
他没死，她的情绪却彻底失控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拼力挣扎着，脖子被刀刃尖划破一道血痕，可她根本不在乎架在她脖子上的这柄刀是否会伤到她。
或者说，这样才合了她的意。
尽管她不愿，尽管她也想好好活着，可若是被用来做以威胁林瑾思的工具，害死了他，不如只有她去死。
林瑾思还醒着，还有力气，还能笑得出。
他那么厉害，一定能站得起来的，他那么厉害，只要没了她，一定会再无顾忌的杀掉这些人，逃出去的。
至少，他一定能活下去！
她这么想着，望向刘玉手中的刀，又拼力冲过去。
可她没能得逞。
刘玉已被她彻底激怒了，猛地一巴掌甩过来。
乔窈瞬间跌倒在地，脸颊一阵刺痛，不止是被打了巴掌，还有摔倒下来时皮肉擦过道刃，脸上又多了道血痕。
雨水肆意砸在她脸上，混进伤口里，疼得她不住皱眉。
刘玉举着刀，恨恨盯着她吼道：“闭嘴！贱人！一个阶下囚，几时有你开口的份……”
他话音未落，瞬间戛然而止。
刃器相撞的脆响声传来，刘玉手里那柄刀被猛地撞飞。
一道血痕极快速的喷涌出来，可她眼前多了个身影，挡在她与刘玉之间，那血痕也尽数溅在他身上。
刘玉的身子猛地朝后跌倒在地，脖子上那颗岌岌可危的头颅猛地断开，滚落在大雨之中。
乔窈瞪大了眼睛，空气中的腥味一时又浓又冲，乔窈胃部一阵反酸，她连忙捂住嘴巴缓了缓，可视线一直未偏移过，只盯着林瑾思的背影。
而林瑾思对这一切却毫无反应，没有丝毫不适。
林瑾思冷冷瞥了一眼刘玉的残身，便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又挡在乔窈与卫士们面前。
他的神色极冷，可怖得像他手中的钢刀上，还在滴着的暴雨也冲刷不净的血水。
卫士们看着他，慌张的举着武器对着他，却没有一人敢上前一步。
乔窈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看到在卫士们中也躺着一个尸体，是先前离林瑾思最近的一个，被他夺了刀又瞬间毙命。
她再望向林瑾思。
他衣着狼狈，发丝凌乱，仿佛在血海中滚过一圈，可身板却站的挺直，看着消瘦的只剩骨头，却再没有半分先前蜷缩在地上时的柔弱模样，甚至刚刚杀刘玉的时候，出手凶狠的根本不像一个受伤的人。
“窈窈。”
林瑾思没回头，唤她时却温柔不已，声音也不再气若游丝般。
乔窈下意识抬头，望向他的侧脸，只听他又温柔启唇。
“闭上眼，别看。”
乔窈怔了下，是说，刘玉的惨状吗？
是因为她刚刚的反应？
“我，我已适应了！”
乔窈嘴硬说。
可她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光亮，听觉便格外敏锐。
她听到，暴雨声中，传来林瑾思一声熟悉的轻笑。
再然后，是数不清的凄厉的惨叫，只是听着，她便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在雨中淋了许久，很冷，她使劲将自己团起来，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让暴雨将她和周围一切嘈杂隔绝，直到，脑袋上轻轻落下重量，是林瑾思来找她了。
“窈窈，没事了。”他揉揉她，安慰着说。
乔窈睁开眼睛，林瑾思正半蹲在她身前，温柔的看着她。
她向四周看了看，却很快被林瑾思遮了眼睛又将脑袋挪回来，只对着他。
可乔窈还是看清了周围的惨状。
除了他们，这座山崖上再没有一个活口。
“林瑾思……你……你……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这样做？林瑾思，你就是为了让我欠你，为了让我愧疚是不是！”
失去了所有威胁，乔窈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泪水又一次止不住了。
林瑾思半挡着她头顶的雨，脸上的泪痕便格外明显。
他望着，不禁蹙了下眉，有些费力的挪开她脑袋上的手，转到脸颊上抹了抹。
“他手里的刀离你太近了，我如此做，他才能放松警惕，才有机会能救下你。”他解释说。
“为什么？你我早已两清了！为什么！”
林瑾思没回答，只又重新拍拍她的脑袋，说：“这里仍不安全，我们回去吧。”
他扶着她，撑着刀的那只手一用力，带着她站起来。
乔窈发现，林瑾思此的状态似乎极差，他的身形不再挺拔，手臂也在轻轻颤抖着，像是强弩之末，将要衰息。
她心中一惊，想要去扶他，可还未碰到，脑袋里却猛然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都是故意的！故意受制于他，故意被他们欺打！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任人摆布！”
这副模样，也很有可能只是假装！
他太会做戏了，方才不就是才骗过刘玉和那群卫士，才又骗过了她吗！
乔窈咬着牙，心里再没有半点心疼。
林瑾思蹙了下眉，却又笑着说：“的确。那窈窈可愿答应我，此次回去以后，可能再对我温柔些？”
乔窈猛地退后两步，生气的瞪着他：“你做梦！你这个骗子！嘴里没有半句实话的骗子！”
乔窈才骂了两句，却发现林瑾思又拧起眉握紧了刀，双眼发狠的盯着她身后。
话止在喉咙里，她也跟着看过去。
心脏骤然一空。
颜馥。
颜馥隔着一层雨幕望着她，表情却很是冰冷。
她也沉着脸，朝颜馥走去。
可她才挪动步子，手臂被林瑾思拽住了。
“窈窈！”
他急急唤了句，死死抓着她的手腕。
“别过去，危险。”
头一次，他竟极其拙劣的，不熟练的说着能被一眼看穿的谎话。
乔窈再回头看过去，颜馥已转身朝山林中跑过去了。
那身影眼瞧着就要消失在雨幕里，再也看不见，她心头一沉，甩开林瑾思追了过去。
“窈窈！”
身后又是一阵惊呼，甚至，她听到了重物跌倒在地与迸溅起的水声。
可面前人影离开的更快，她狠了狠心，头也没回，朝着那背影急急追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