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窈追着跑到林子里,眼瞧着离先前的山崖越来越远,快要看不清了,她皱着眉,停下步子不再跑了。
“颜馥!”
她喊了声。
颜馥见她不再跟来,也停下步子。
乔窈歇了口气,还想接着说什么,暴雨阴沉的天空中忽然一声炸响,她猝不及防的缩了缩身子,轻颤了下。
闭眼的瞬间,颜馥已经赶了过来,将她揽在怀里抱住,轻轻拍了拍她安慰着。
声音只一瞬,很快过去,乔窈渐渐缓过神来,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可天空阴沉的,只能看见雨水。
明明此时的雨已渐渐减弱了,怎么还会有炸响声?
“是皇上放信号找人上来支援的。”颜馥解释了句,握着她的手臂连忙道,“阿乔,我们快走吧,再不走,等卫队追上来,你便再也离不开皇宫了!”
乔窈却猛地推开颜馥,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只冷冷望着他:“想不到颜府竟有如此势力,竟能与父亲麾下的卫队长勾结。”
颜馥怔了下,神色也很快冷静下来,却仍笑着装傻说:“阿乔,你在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为了报复林瑾思,还是为了报复我?”乔窈不为所动,仍旧冷漠道。
“阿乔……”
见颜馥还想狡辩,乔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字条。
正是那日入夜后,有人投来的一句安慰。
她当时便认出,这是颜馥的字。
“你不该安慰我。”她将字条朝颜馥扔过去说。
乔窈的力气不大,又是在雨中,字条很快被雨水坠打着落在地上。
可颜馥只看了一眼,脸色便立刻黑沉了下来。
乔窈继续讲述说:“你武功并不好,或者说,根本不会吧。所以那枚飞镖虽投进了营帐中,却只是坠在了地上。”
“就算我武功不好,那又如何,如此便不配来安慰你?”颜馥责问道。
乔窈轻轻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不配安慰,而是,若你武功不好,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我被刘玉关在这里,派重兵看守,就算是眼瞧着空无一人的密林里也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而我追出去看的时候,你逃走的方向,正是刘玉派人把守森严的密林之中!你刚才承认过,凭你的身手,你们若没有勾结,你怎么可能有机会潜进来送我这张字条?你们若没有勾结,你怎么可能逃得出那片密林,如今还能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
颜馥彻底铁青着脸,再无从狡辩。
乔窈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开口厉声指责道:“颜馥,你太自私了。你所做这一切的时候,可有丝毫为严府考虑过?你可想过万一失败,事情败露,颜府上下该如何被你牵连!”
“够了!”颜馥怒声打断她的话。
他酸涩的笑了几声,望着乔窈说:“阿乔还真是聪明,我或许,的确不该去安慰你。可……可我眼看着你在营帐中受苦,看着你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忍住不去安慰?阿乔,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就没有半分动容?事到如今对我却只有指责?”
“我是自私,可我只想带你离开!”他愤然道。
乔窈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回应。
只有沉默,和无尽不歇的雨声。
颜馥又是哭笑了声,忽然问:“阿乔,若我未送那张字条,若我只是听闻你危险才赶来救你,你可会跟我走?”
“抱歉,在京城春溪酒楼里,我便已说过了,我不会走,我留在宫中有我的理由,我不会跟你走。”乔窈声音虽低沉,态度却很是决然。
“你便如此决绝?便是我如何做,你也不可能更改心意了?”颜馥又一瞬激动起来。
他今日这模样,属实不像记忆里那个潇洒的少年公子。
乔窈望着又不禁蹙眉,心里莫名有些自责。
她叹息了声,没回应,只问他道:“颜馥,这一切,都是你一人所为,与颜府无关吧?”
“阿乔!”
“既然无关,我会去向皇上说明,此事不会牵连颜府,你去自首吧。”乔窈打断他,冷静劝道。
没想到乔窈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颜馥瞪着她,一双眼恨得通红,恨恨道:“阿乔,我一心为你,你却是这样对我?好,好!我真是看错了你!”
乔窈没再答应。
不远处,传来响彻山林的喊杀声,应是卫队攻上来了。
颜馥听着瞬间变了脸色,再不管顾她,急急忙忙逃走了。
乔窈也没再追了。
她最初跟过来,也是知道了他与此事定有牵连,定是图谋者之一,才不想让他逍遥逃走,想着劝他去自首,至少不会牵连到颜家。可既然劝不下,剩下的事,便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卫队已经赶来,他定是逃不远的。
“对不起,颜馥。”
乔窈闭上眼,轻轻自责了句。
但当她再度睁开眼,目光却是无比的坚定。
“但这一次,你的所作所为,我也绝不能原谅。”
她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山崖方向。
她四处找了找,意外的,却不见林瑾思的身影。
林瑾思,怎么没跟上来?按照他的性格,是会跟上来的吧?他不是最担心她要跑么?人呢?
一阵疑惑,她猛然想起自己追来时,身后传来的重物跌倒在地上的声音。
那时着急去追颜馥没有注意,难道……
林瑾思!
她再冷静不下来,急忙朝着山崖边跑过去。
卫士果然已经赶到了,随着一起的还有兰心。
乔窈跑到山崖边的营帐前,便看到了林瑾思和兰心。
兰心手里撑着一把伞,蹲在林瑾思身边替林瑾思遮着头顶上的雨。
而林瑾思就平躺在雨地里,神容疲惫不已,身子似乎也无法动弹了,只这样躺着,沉默的一言不发,那双眼却直直盯着伞面,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林……林瑾思……”乔窈顿住步子,沉声唤了句。
兰心听到,先惊喜的站了起来,朝她望过来。
“郡主!”
林瑾思也在这时慢慢有了反应,慢慢的,朝她方向转头过来。
他看见她,沉默死寂的眼里一瞬燃起鲜活。
遮着脸庞的油纸伞一阵晃动,雨滴尽数滴落在他脸上,将那稍稍干净些的脸颊又打的湿透,无数水滴从他脸颊掠过,坠在地上。
脸颊、鼻尖、还有,眼里。
再然后,他沉沉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乔窈心中一惊,慌乱的扑过去跪在他面前。
他的身躯早被雨泡的冰凉,衣衫上的血渍也浅了一层颜色,乔窈碰着只觉得一阵森寒。
“林瑾思!”
恐慌与无助瞬间侵袭至她全身,她抱起林瑾思,不住的慌乱的喊着,可面前人,却再没有任何回应了……
·
距宁州刘玉一事过去,已有半个多月之久。
乔窈和林瑾思在宁州待了十日,等他终于醒来,能下床后,才又由卫士护送回了京城,从宁州返回京城,又用了六七日。
在宁州内,乔窈还见到了父亲。
刘玉所言尽是谎话,他曾是淳阳王的近侍,寻机会偷走了那块青玉,用来欺骗乔窈。
淳阳王听说后,也紧急下令,严查军中刘逸元刘安旧部。
此事便姑且算过去。
回到京中,乔窈又陷入了深深的无聊之中。
听宫人们来报,说她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庄太妃静养的梅州最近不太安宁,林黛溪放心不下母妃,便又跑去梅州一趟,将庄太妃又接回了宫中。
乔窈和林瑾思刚回来后,林黛溪前来看望过她们,便又回去照顾母妃了。
而听太医说,林瑾思伤得极重,须得尽快回宫静养。
于是便只剩下乔窈一人,无聊的待在安宁宫中。
回宫后,乔窈先去了趟安宁宫侧园。
她移栽来的一人高的白梅此时已生机勃勃的长满了枝叶,看着健康多了。
乔窈放心不少,她走时特意去求了文公公寻人来帮她照看,文公公办事果然可靠。
瞧着这一园花,乔窈又不禁想起了林瑾思。
其实这十几日,两人虽说日日都在一起,可林瑾思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宁州时,也只离开那两天醒过几次,后来一路车马回到京城,他更是一次也没醒过,看着实在是令人忧心。
不过大夫说,他已无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须得再安养几日,如此睡着,也有利于恢复。
如此,她才放下心。
现下终于不用赶路,他也能安稳睡上几日了。
乔窈如此想着,缓步走回房中。
她才一进门,却看见屋内竟坐了个人。
“林瑾思?”
林瑾思正坐在桌前,缓慢的喝着水,瞧着气色还有些虚浮,可能坐直身子,能端着杯盏喝水,明显已是好了许多。
乔窈看着惊喜不已,但转念回过神来,又担忧道:“你,你不回去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才刚好了些,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林瑾思笑了笑,喝完杯中水,放下了杯盏。
乔窈看着,撇撇嘴上前拿起水壶又帮他倒了一杯,再替自己倒过水,在他对面坐下。
“有什么事?快说吧。”乔窈催促。
林瑾思思索了下,斟酌着用词问:“窈窈,明日,我要去狱中见颜馥,你可要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