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大人?”
马楷闻声,转头看向范闲,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这位小范大人从来不无的放矢,只怕这会出声,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果然,只见范闲见司库及其家属们的视线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笑眯眯地道:“范某说句实话,诸位啸聚县衙,有错。”
“可这件事,朝廷也有错,是朝廷想着萧敬的事情牵涉到一些机密,没有及时向诸位通告他的取死之道,让诸位产生了误会,这一点上,范某向诸位道歉。”
语毕,范闲朝着一众司库及家属,深深作揖。
果然要作妖!
马楷脸色微变,袖袍中的手攥了攥。
而司库及家属们目光闪烁,等着小范大人的下文。
只是此时,他们看向范闲的视线,变得有些愧疚了。
没办法,他们刚刚经历了马楷的背信弃义、威逼监禁,此时骤然见到他们原本想要使坏的范闲如此客气,将心比心之下,难免有些触动。
在一众目光中,范闲直起身子:“虽然范某很想将萧敬被杀的原因告知诸位,但朝廷自有规矩法度在,若是现在将此事透露出来,可能会掀起更大的波澜,也就只能委屈诸位暂时将这份疑惑揣在心底。”
“为了补偿诸位的这份委屈,范某左思右想,决定自掏腰包,给诸位一些补偿。”
说着,范闲朝身后的虎卫们点了点头。
哗啦!
虎卫们打开了抬着的三个大箱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箱子内,装的是码得齐齐整整的白银,在日光的照彻下,闪烁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咕隆……
一众司库们看着满满三大箱的白银,默默咽气了口水。
想到小范大人方才的话,他们有些期待地望向前者。
“诸位猜得没错。”
范闲笑着迎上众人的目光:“范某能力有限,只能给诸位一些银钱上的补偿,以期诸位能认识到朝廷对诸位的重视。”
“在场诸位,只要是内库的司库,无论位置高低、年龄大小,一律可以领受每人五十两的补偿!”
哗!
听到范闲的话,在场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每人五十两,都可以领?
这可足足抵得上众人一年的工钱了!
而这笔钱,那是小范大人白送的,可不像马楷,逼着人签了口供,还冠了个“赏”的名目。
一时之间,司库们皆有意动。
但看到马楷就在边上,脸色难看地盯着,司库们遏制住了上前拿钱的冲动。
范闲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亲自从箱子内取出五十两银子,来到场间,放到了一位司库手中。
“安心拿着,没人可以因为你们拿了这笔钱,就架在庆律头上对你们做什么!”
他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
一众司库用余光看了看马楷,发现马楷没什么反应之后,咬咬牙上前,挨个领钱。
每一个人领完,都会来到范闲面前,恭敬地拱手:“多谢小范大人。”
对于他们来说,这五十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大钱,他们真正看重的,是范闲释放出来的善意。
刚刚经历了马楷的抛弃的他们,急需找到一个新的靠山,这时候范闲主动站出来,他们自然用不了多少犹豫,就会靠上去。
身为在内库干了半辈子活的人精,他们太清楚想要坐稳司库的位置,必须要背后有人这个道理了。
而在一众司库排队领钱道谢,范闲温和回应的画面旁边,阴沉着脸的马楷,显得格格不入。
到了这时候,他如何不明白,范闲从始至终,就已经将自己算计得明明白白,根本就是为了将这些司库从自己麾下拉走,变成他范闲的自己人。
只是此时木已成舟,他只能咬牙看着这一幕。
不多时,所有的司库都领完了钱,广场内的气氛,变得有些热络。
司库们看向范闲的目光,从愧疚变成了亲近。
便在此时,范闲命人打开了最后一个箱子。
“这是……文房四宝?”
“小范大人带着这些东西干嘛?”
“听说小范大人是诗神,不会是要……”
……
司库们的注意力都在范闲身上,自然瞧见了箱子中的东西,纷纷议论起来。
就连边上那些守备军骑兵,也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了范闲身上。
没办法,实在是这位小范大人的“诗神”之名,太出名了。
“诸位。”
范闲命虎卫就地将几个箱子堆在一起做成简易书桌,而后将文房四宝摆开:“金银之物,再怎么说都有些俗流,难以表达范闲心中对诸位的歉意,思来想去,范某也就只有写诗这点小本事能拿得出来手,就赠诗一首与诸位,聊表歉意。”
范闲这句话,正中了司库们的猜测,顿时掀起了更大的喧嚣。
“什么,小范大人要为我们写诗?”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我们这些工匠的地位低到了极点,小范大人竟然肯为我们写诗?”
……
一众司库的神情,都变得有些激动,待看到范闲已经开始提笔,逐渐安静下来,等着范闲的大作。
刘宪磨墨,范闲执笔,很快,一幅以瘦金体写就的字,展现在众人面前。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能做上司库,众人还是识字的,很快将这首诗读了出来。
有几个读过几年私塾的,略一咀嚼,便品出了其中的意思。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这不正是我们工坊开工时候的画面吗?”
“小范大人不愧是诗神,短短十个字,让我一瞬间回到了站在围墙上看工坊时。”
“还有后边,赧是说脸红,赧郎岂不正是说我们被炉火熏得脸通红,我们加班赶工之时,也会唱号子,声音会让安江都颤抖,岂不正是歌曲动寒川?”
“若是不对我们感同身受、仔细观察,绝对写不出来这诗!”
……
一众司库们议论纷纷,或声音颤抖,或神情激动。
甚至有几个感情丰富的,已经是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士农工商的阶层有如鸿沟,而商人在银钱的帮助下,可以阶层跃升,唯有他们这些匠人,生出来是匠人,一辈子就是匠人,在士大夫眼中低贱的匠人!
可现在,小范大人这等天边的人物、诗神,竟然肯劳动玉笔,为他们写诗!
这如何不让他们激动,如何不让他们热泪盈眶!
“哼!”
眼瞅着司库们涕泗横流的感动样子,马楷终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