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这番小变化,暂时还传不到江南。
清晨的安江县,静谧中透露着一丝还未彻底醒来的烟火气。
城门被吱呀呀打开,一众还打着哈欠的士卒,揉着惺忪的睡眼把守着城门。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惊走了守城士卒的最后一丝睡意。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官道上,一队擎着“内库守备”大旗的骑兵,呼啸而来。
骑兵的尾端,绑着数十辆黑色的马车,车帘厚重,看不到内部的情况。
守城士卒有四大得罪不起——内库守备军、致仕乡老、本地官吏、上官钦差。
而这其中,内库守备军占第一位。
他们不敢敷衍,强打起精神查看了一番守备军的令牌,当认出领队的是守备大臣马楷之后,士卒连马车都没敢检查,慌忙放行。
军容整齐的守备军进入城门,朝着城中心而去,马蹄和车轮扬起的烟尘,呛得守城士卒们纷纷掩面咳嗽,狼狈至极。
半晌,直到烟尘消散,士卒们才平定下来。
“又是行色匆匆,这些老爷们不知道又去寻哪家的晦气了?”
有士卒拍着身上的尘土,小声议论着。
身在安江县的他们知道,内库守备军不轻易出动,每一次来县城,都得掀起一场大变故。
比如最开始让人见识到内库守备军威名的,三百轻骑突击伪装成大善人的北齐奸细林居士庄园,又比如前日抓走数十名内库司库以及其家属的事情。
……
马蹄声哒哒,在一路惊疑交加的百姓的注视下,数百名守备军轻骑带着马车,来到了县衙前宽阔的广场。
这里,前几日司库们啸聚被抓遗留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散去,就连小贩都少见。
偶有的几个路人之流,在见到守备军呼啸而来的场景后,也纷纷逃远了。
守备军骑兵将马车统一停在广场上,而后驭马围在外围,让四周角落中的百姓,难以窥见其中的场景。
“出来吧。”
马楷骑着一匹崭新的军马,目光扫视着一辆辆黑漆漆的马车:“到地方了。”
一辆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有男女老幼不一的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正是那些司库与司库家属们。
只是,他们此时个个面色惨白,有的人甚至不时发出一道道压抑的干呕声。
数十里的轻骑快奔,让坐在尾端马车上的他们,或多或少有些晕吐。
马楷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样子,提着缰绳道:“按照你们答应我的做,做完了,你们就自由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确保广场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在他这句话发出没多久,便有司库迈动了步子,来到县衙的鸣冤鼓下。
扑通!
这名司库干脆地跪在地上,朝着县衙大门重重叩首:“小的一时急火攻心,竟然与同伴威逼县尊大人,现已悔悟,请县尊大人恕罪!”
他身后,随他走过来的家人也齐齐下跪,叩首附和:“请县尊大人恕罪!”
态度诚恳,叩头干脆。
边上的马楷,满意地点了点头,侧头低问:“可记录好了?”
“大人放心。”
马楷身边,那名军中主簿恭敬地答道:“下官已经详实记录,保证可以留作证供。”
他手中拿着炭笔与册子。
“嗯。”
马楷应了一声,看向其余司库:“下一个。”
之所以带着这些司库来这儿,是因为他在履行当初对范闲的承诺——彻底处理好司库们啸聚县衙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他指使的针对范闲的一起阴谋,但在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这种东西永远只能藏在阴影之下。
而对于他来说,之前在军营当中,已经威逼所有的司库闭嘴,不再透露有关与他联系的事情,但这还远远不够。
范闲那种抓住每一个细节对他出手的状态,让他现在做起事来十分的谨慎。
最起码,在有把握一击将范闲搞倒之前,他不准备留下什么把柄在范闲手中。
正因为如此,他既然答应了范闲处理好这些司库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最好,让范闲挑不出错来。
掩盖自己先前的行为,而现在通过司库们在县衙门口认错,将司库们的啸聚定性为被着急冲昏了头脑,这就是他的打算。
毕竟这些司库算是内库的核心,他不可能真的给他们栽上被北齐奸细买通的帽子,那样一来惊动了庆帝,他的处境会难堪。
“让让,让让。”
包围圈外传来了刘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马楷的沉思。
马楷皱了皱眉,微微抬手。
周围的守备军骑兵,让开了一条道路。
只见刘宪打头,带着范闲与几名抬着箱子的虎卫,走了进来。
“小范大人,刘大人?”
马楷目光有些阴翳,跳下马迎了过去:“二位有何贵干?”
“听说马大人在这儿处理司库们的事情,范某过来看看。”
范闲笑眯眯地朝马楷拱了拱手:“毕竟,范某这个两江市易司都提举,也算是内库的管理者之一。”
听到范闲这话,马楷的脸色有些发冷。
说实话,他是真不想范闲过来,因为对方极有可能趁机对自己发难。
事实上,都不需要范闲发难,那些被他关了一天两夜的司库们,在见到范闲的一瞬间,神色都变得有些激动,显然是想向这位小范大人示好亦或者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若非他早就逼着这些司库签了口供,他这会已经慌了。
只是范闲的借口很正经且明确,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朝着范闲回了一礼,顺势将目光落回了场间:“继续。”
广场上,司库们下跪认错的动作,继续进行。
虽然不少人期望着小范大人能帮自己一把,但想到被马楷逼着签下来的口供,他们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种奢望,安静地排队跪地叩首。
不多时,所有司库与家属都走完了这一流程。
马楷来到众人面前,愈加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别忘了你们今天说的话,庆幸尔等是内库的司库,否则就凭你们啸聚县衙的事情,便不可能见到现在的太阳!”
“是是是,谨遵马大人教诲。”
“我等日后定然会尽心尽力,为内库做事。”
……
一众司库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马楷又教训了几句,扬了扬手:“既然都已经知错了,就回去吧!”
“且慢!”
范闲突然抬手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