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刑部左侍郎偷偷塞给主事银票的时候,范闲就看到了这一幕,便让王启年悄悄动了起来。
这群刑部官员审案或许是把好手,作案就没那么厉害了。
王启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他们威逼小五作伪证的罪证,而后偷偷在院外用监察院的记号给范闲打了招呼。
正因为如此,范闲才能静下心看刑部左侍郎的猴戏表演。
此时,范闲说出这话,刑部左侍郎就算再傻,也知道范闲盯上了自己。
咚!咚!咚!
小五三人也知道事情败露,连连叩首:“大人饶命,是那个官他威胁我们,他说了是侍郎的意思。”
“我们没在成公子面前作伪证,是在这个老大人和你们面前做了伪证。”
“还有……还有老爷夫人,他们也隐瞒了真相!”
完了!
听到小五三人的话,刑部左侍郎心凉如水,一时愣在原地,双眼呆滞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史公子,刑部的自查文书上,可有这位侍郎大人的劣迹?”
范闲转头,看向了史阐立。
范门四子当中,史阐立最是博闻强识,略一思索便道:“并无。”
范闲点点头,看向已经黑着老脸的颜行书:“颜尚书,有时间多查查你衙门里真正的蛀虫,别总盯着臧大人不放。”
颜行书一张老脸,因为范闲这话由黑转红,却是羞愧的。
说好了比试三场,前两场他输了,刑部方面胡搅蛮缠他也默认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弱于人。
而第三场,虽然因为时间紧迫,他和成佳林都错信了房道孺夫妻的假口供,但相较之下,他还多错信了小五三人的口供,这一场也是他输了。
而最后一场,作弊的却也是他们刑部!
这一次来大理寺比试,真是丢了名声又丢本事!
“哼!”
颜行书面上挂不住,一脚踹开刑部左侍郎,朝着门外走去。
其余的刑部官员,也灰溜溜地随着颜行书离开。
刑部左侍郎和主事想走,却被带着狞笑的监察院官员拦了下来。
刑部左侍郎已经如行尸走肉没有反应,但那主事却心中发寒,想起了监察院地牢的可怕传说。
“部堂大人!部堂大人救救我,带我一起走啊!”
“部堂大人,下官是无辜的,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
……
主事朝着颜行书的背影,不住地喊叫,声音凄厉。
然而,颜行书越走越远,没有半点回头的迹象。
“把这两人带回院里好好查查。”
“至于房道孺一干人等,连同案卷、物证,送回刑部!”
范闲望向王启年,轻笑着下达了命令。
王启年领命,带人迅速行动起来。
不多时,院中就剩下了范闲、祖元长与一干学子们。
“噢!”
“佳林兄你太棒了,简直是吾辈楷模!”
“力挫刑部尚书,以一人之身维护我太学尊严,可以载入史册了!”
“我现在相信司业大人那句话了,十年之后,刑部尚书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
众学子们一直压抑着兴奋,等到院中只剩下了自己人,学子们终于欢呼起来。
成佳林俨然成了众人的中心,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学子们少年心性,到后来更是将成佳林举起来,玩起了高高抛起再接住的把戏。
范闲虽然比他们年岁还小些,但却露出长辈的微笑,同祖元长坐在边上,看着他们庆贺。
半晌后,热闹消解,众人这才想起了还有两位大人在场,纷纷讪讪上前行礼道歉。
“小范大人,祖大人。”
成佳林也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胜利导致的兴奋的余韵。
“成学子当真是少年英雄,若是在前朝,征辟制还在时,老夫都想征辟你来大理寺做专管刑狱的少卿了。”
祖元长与学子们同为京察小组,也为成佳林由衷地高兴,嘴上不住地赞叹着。
“祖大人倒是打得好主意,用一个四品少卿的职位,就想圈走能做二品尚书的大才。”
范闲揶揄了祖元长一句,而后笑着看向成佳林:“做得不错。”
得了范闲的赞叹,成佳林心中愈加激动:“多谢大人夸……”
“不过……”
范闲打断了成佳林的话,郑重地道:“今日第三场入了奸人的圈套是其一,没看出来房道孺夫妻撒谎是其二,这些你都得好好锻炼。”
“为官做臣子,眼力、气性等等,缺一不可,务必要戒骄戒躁,持之以恒地学习下去。”
成佳林正色,朝着范闲深深鞠躬:“学生谨记!”
“嗯,若是刑部还攥着臧大人不放,再来找我。”
范闲朝着成佳林与祖元长说了一句,起身道:“我得回去,准备明日的大朝会了。”
“恭送大人。”
祖元长行礼。
“恭送司业大人!”
众学子齐齐行礼,声音真挚。
……
翌日一早,大朝会。
范闲依旧身着太学司业的官服,站在了文官堆中,不前不后的位置上。
“启禀陛下,老臣有本奏。”
侯公公的升朝语喊完,颜行书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免冠跪地,深深叩首,沉声道:“臣年老昏聩、能力不济,不能识人、不能理事,请辞去刑部尚书一职,回乡耕读终老,再不入朝堂。”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颜行书乃是朝中部堂官员中,少有的精力充沛的人之一。
他才刚过六十,若是他这也算是年老,那内阁那几个古稀之年的大学士,又算什么?
这是大部分官员的想法,一部分消息灵通的,却已经暗暗将颜行书请辞的事情,与昨日刑部上门质问大理寺一事联系在了一起。
龙椅上的庆帝眯眼看着颜行书,平淡地开口道:“颜大人是为了昨日与太学学子成佳林比试的事情吧?”
颜行书重重顿首:“是!”
“臣为一时之气,竟然以大欺小与太学学子比试,有失风仪,而最后的落败,则正说明大江后浪推前浪,臣已经能力不济,不该尸位素餐。”
“更有臣衙下官员,公然舞弊,陷害太学学子名节,这皆是臣御下不严之祸。”
“综上种种,臣的确不该再呆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还请陛下准许臣辞去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