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楼,身为不少中低层官员迎来送往的第一选择,宾客络绎不绝。
常永望锦衣华服,把玩着手中名贵的玉骨折扇,一路走到了三楼的某处包间。
包间内,太学博士刘洪、省身堂教习刘山二人正坐立不安。
见到常永望到来,二人连忙殷勤地迎了过去。
常永望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将玉骨折扇往桌上一放:“说吧,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虽然只是区区举子,并无官身,但在两位要被他称作老师的太学官员面前,却是一副上位者姿态。
这背后,靠得自然是祖父常伦常大学士与恩师贺宗纬的面子。
刘氏兄弟也不以为忤,满脸奉承地为常永望倒上好酒。
紧接着,刘洪才代表两兄弟开口道:“常公子,出事了!”
他将范闲在太学的所作所为讲了出来,而后慌张地道:“常公子,这位小范大人手里握着监察院,可是出了名的杀性重,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骤然听到范闲竟然做了太学司业,还在过问杨万里三人的事,常永望也有些吃惊。
但紧接着,他便镇定下来:“慌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
“只要我们将大理寺那边打点妥当了,他范闲难不成还能强行翻案不成!”
说着,他朝守在门口的伴当吩咐道:“去一趟大理寺,请少卿卢宣过来,就说我有要事!”
伴当领命而去。
常永望抿了口酒,淡定地瞥了瞥刘氏兄弟,安慰道:“放心吃菜喝酒,此事有我。”
刘氏兄弟虽然心中仍有忐忑,但好歹安定了些,坐回座位开始陪常永望宴饮起来。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少卿卢宣赶到。
他脸颊上,还有一枚显眼的巴掌印。
进门看到常永望还在兀自饮酒,甚至叫了个唱曲的,卢宣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常公子,你可是将我害惨了!”
听到这话,常永望眉头一皱,抬手让唱曲的乐伎退出了包间。
他看到卢宣脸上的巴掌印,不由得关切道:“卢大人,你这是……”
大理寺少卿,再进一步便是九卿之一,远非刘洪这等无权无势的教书匠可比。
所以同卢宣说话的时候,他多了几分客气。
孰料,听到常永望的问话,卢宣更气了。
他夺过常永望手中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口酒,冷声道:“常公子,我这一巴掌,可都是拜你所赐。”
说着,他将范闲在大理寺要人、大理寺卿扇他耳光的事讲了出来。
“啊?这范闲竟然闹到了大理寺,连寺卿大人的面子都不给?”
刘洪又慌了,惴惴不安地看向常永望:“常公子,这可如何是好,范闲摆明了要把这件事闹大啊。”
常永望的酒也醒了大半,心中乱糟糟一团,开始在包间中踱起步来。
刘洪见状,又抱住了卢宣的胳膊:“卢大人,您久在朝堂,您想想办法。”
“是啊,刘大人。”
自忖地位低微,一直在边上充做木雕的刘山也忍不住出了声。
“哼!”
卢宣用力甩动袖袍,将刘洪推到了边上。
他冷冷地看了刘氏兄弟一眼:“就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没那个资格同范闲打擂台,要是不想被送进监察院的地牢内,只能求上边的人了。”
“上边的人?”
常永望步子一顿,若有所思:“对,老师和范闲一向不对付,我去找他,他定能请到太子回护我!”
说着,常永望拿起桌上的扇子,匆匆朝着门外跑去。
“好自为之!”
卢宣瞪了刘氏兄弟一眼,也转身出了包间。
剩刘氏兄弟二人,对着满桌的残羹剩饭,心中发苦。
京都城,贺府。
这座府邸占地不大,里边的风光却远胜寻常人家。
它的主人,正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学博士贺宗纬。
“老师可在?”
常永望一身酒气地跑到了府邸前,气喘吁吁地发问。
见到门房点头,他顾不得其他,推开侧门便跑了进去:“老师,救救学生……”
贺府书房内,贺宗纬正在酝酿着一篇锦绣辞赋,被院中大呼小叫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他皱眉起身,打开了书房的门。
常永望小跑着窜了进来:“老师,救救学生!”
贺宗纬被常永望身上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头,他捂住口鼻,面带威严地道:“好生说话,怎么回事?”
“平日里教你处变不惊,都忘在脑后了?”
“老师教训的是,是学生唐突了。”
常永望定了定神,拱手道:“范闲盯上我了……”
他将太学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去掉了他刻意挑衅的桥段,而后又将今日在翠云楼的经过详详细细讲了出来。
末了,他咽了口唾沫,问道:“老师,还请您找找太子殿下,让殿下救我一救!”
“不能找太子!”
贺宗纬厉声呵斥,解释道:“太子殿下被范闲打得心惊胆战,日日对着我耳提面命,要我不得找范闲的麻烦,你现在去找他,不是自投罗网吗?”
“啊?”
常永望脸彻底垮了下来,哭丧着脸看向贺宗纬:“那老师,现在该如何是好?”
贺宗纬没有说话,略带嫌弃地看了常永望一眼。
这小子一无能力二无才学,考上这个举人还是走了他祖父常大学士门生的路子。
若非看在他祖父常大学士门生故吏满天下的份上,自己怎么会捏着鼻子收这么个玩意做学生,这小子,论年龄还比自己大三岁呢!
这么一大把岁数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在这种时候,去招惹范闲!
他说是被杨万里等人设计,这才走进包间发生了冲突,自己又不是傻子,平日里他是个什么性子,会做出什么事,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贺宗纬满心的嫌弃,在书房来回走着。
良久,他抬头看向一脸期盼的常永望:“这样,我在渭州帮了范闲小忙,带着你先去范府请罪,看看他给不给面子。”
说着,他也不管常永望答应与否,当先走出了书房,常永望一个激灵,认命般地跟了上去。
二人坐上马车,很快到了范府门口。
范府的门房很是客气,将二人请到门房内坐下,而后替贺宗纬前去送拜帖。
不多时,门房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手里把玩拜帖的范闲。
见到范闲,贺宗纬第一次主动行礼:“范公子。”
常永望跟着起身,结结巴巴道:“小、小范大人……”
范闲食中二指夹着拜帖,扫了一眼二人,目光落在常永望身上:“常永望?”
常永望点点头,露出谄媚的笑容。
贺宗纬在一旁道:“范公子,今日贺某带常公子来,是……”
“为了太学那件事?”范闲打断贺宗纬的话。
贺宗纬皱了皱眉,点点头。
“呵……”
范闲屈指一弹,拜帖轻飘飘落在地上:“送客。”
他负着双手,转身走进范府。
门房不敢迟疑,很快关上了范府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前,贺宗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眼氤氲着怒火。
常大学士在朝中影响力不低,又是自己要走的学者清流一脉魁首,为了他的那些势力,自己才愿意忍气吞声,带着常永望来向范闲求情。
自己本以为,有着渭州的交情,范闲就算是不肯帮忙,大家表面上,也得客客气气。
可谁知,范闲的反应,简直跋扈到了极点。
自己今日,算是自取其辱了!
“老、老师……”
常永望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开了口。
贺宗纬垂着头,双拳紧攥,胸膛不停地起伏,似乎没有听到常永望的话。
常永望提心吊胆,也不敢再说话了。
许久之后,贺宗纬平复心情,抬头道:“为今之计,只有找常伦大学士帮忙了。”
“什么,找祖父?”
常永望头摇地和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不成不成,祖父知道我在太学不好好读书,会打断我的腿的!”
常大学士虽然为官不正,但对子孙的学问很是上心,不然也不会想办法送常永望到太学读书。
“怕什么!”
贺宗纬轻喝一声:“有我跟着,打不到你身上!”
他抬脚狠狠地踩在地上那张拜帖上,转身走下范府台阶。
常永望垮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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