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居瞿跪在地上,将经历和盘托出,不住地顿首,直到脑门都是血迹,还不见停止。
他满脸歉疚,到最后只剩下了“我有罪”、“是我害了那一千多弟兄”这种话。
范闲让人将其带下去,询问了俘虏,应证了林居瞿说的话。
“常宁和一个州军都尉,竟然能渗透到征西军当中,看来他们这计划早就开始了……”
范闲坐在正堂,沉声说着。
叶仁上前:“大人,被毒死的将士们都在后院,您可要去看看?”
“不看了,好生整理,将他们带回定州城。”
范闲有些沉郁地摆了摆手。
他只怕,他看到那一千多具尸体的惨状,会忍不住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杀刘单株。
这样一来,虽然他心中的火气是泄了,但对于定州战局,却绝非好事。
“带我去寨中的水井看看吧。”
范闲收拾了一下心情,朝着铁拓吩咐道。
大军行止,自有一套规矩,怎会一日之间被人下毒减员过半,他本能地觉得只其中有问题。
一行人由铁拓带路,很快来到了水井处。
与中原腹地的水井不同,云阳寨的水井是一处罕见的活泉眼,二十多年未曾枯竭,供给着全寨人的吃水。
铁拓当初选择在这里建寨,也是因为突然发现了这眼活泉眼。
建寨之后,这眼活泉眼便被铁拓派专门保护起来,在周围分出了九道水渠,通达全寨。
“这是?”
来到活泉眼前,范闲望着面前的铁门,疑惑道。
铁拓上前解释道:“大人,里边便是活泉眼,为了防止有人破坏,我从辜府借来大笔金银,修筑了铁房子将其保护起来。”
“这铁门的钥匙由我几个信得过的属下轮流保管着,现下是梁启负责保管。”
说着,铁拓回头道:“梁启,拿钥匙来。”
没人回答。
铁拓皱了皱眉:“梁启?!”
他视线向身后众人扫去,没发现梁启的踪影,心不由得一沉。
范闲冷声问道:“谁注意到梁启去哪了?”
众人面面相觑,摇着头。
没有人发现,梁启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
铁拓老脸一黑:“大人……”
范闲抬手,打断铁拓的话,在分出的水渠边蹲了下来,打开顶盖,舀了一碗水。
“有毒,万虫草,无色无味,三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
他仔细观察了会碗里的水,下了论断。
很快,九条水渠一一被检查完毕,七条无毒,其中两条有万虫草的毒,而这两条……正是林居瞿进寨之后,征用的水渠!
“水渠中是活水,应当是有人将药袋放在了这两条渠的源头,这才能让现在的水还留存着遗毒……”
铁拓一张老脸难看至极,双拳紧紧攥着。
钥匙是由梁启掌管的,而门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九条渠的源头都在铁房子内,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叶仁带兵镇守云阳寨,其余人,随我回定州城!”
范闲沉声下了命令。
铁拓站在原地,身形晃了几下,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这个时候,范闲最好的选择是将他这个原云阳寨主留在寨子,这样他只凭护寨队便能将寨子坚守起来。
可范闲偏生为了防备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让叶仁带着仅有的八百人镇守云阳寨!
这个决定,颇让他有一种二十年的努力都白费的感觉。
可他只能接受,谁让梁启是他的徒弟,是护寨队长,不久前还在为他打抱不平?!
……
定州城外,军旗猎猎。
上万精骑将四座城门围堵住,张弓搭箭,攻城器械也在紧锣密鼓地组装当中。
范闲等人来到州城附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大军围城?!”
“不!不可能!”
“定州境内,无论是叛军还是马贼、谍子,都不可能出现这么强的一支骑兵!”
铁拓望着前方的军阵,目眦欲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达等人也是面色阴寒,望着这支军队。
他们潜伏在驰道边的低坎中,并未被来回逡巡的大军斥候发现。
情知事态严峻,锡霍也变得有些沉稳,他仔细观察了会围城军队,对着范闲道:“范恩人,是利秩骨都侯的人马,他是右贤王帐下第一大将。”
范闲沉默地点了点头,眉头深深锁死。
他不明白,刘单株是从哪里搞来了这么一队人马,难道定州边境的军队、斥候都是瞎子不成?!
“范恩人,我们不如先退回我瀚帖儿部落,从长计议?”
面对上万精骑,向来只知道莽的锡霍也开始考虑起了迂回战术。
现在定州州军内部不稳,征西军不知动向,前往瀚帖儿部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看向范闲,等着他的决定。
却见范闲摇了摇头,冷声道:“不,没必要白跑一趟。”
“刘单株必定在其中,我们不知城中究竟,得想办法冲进去!”
“大人!”
“范恩人!”
高达等人惊呼出声。
那可是上万精骑,范闲竟要冲进去?!
却见范闲摆摆手:“都在这儿等着我。”
范闲做的决定,向来不容更改,这是高达等人跟随范闲多年,得出来的结论。
见范闲意志坚定,众人不再坚持,纷纷跟随范闲到了藏马地,翻身上马。
“走,凿穿军阵,回城看看!”
范闲一声令下,当先策马,身后诸人视死如归,挥鞭跟随。
“敌袭!”
范闲等人的突然冲阵,很快被胡骑发现。
没等他们准备好接阵,范闲一行已经冲进了胡骑队伍当中。
双方混杂,弓箭顿时失了作用。
范闲手握长刀,挥砍劈刺,充做阵头,一心以凿穿军阵为目的。
身后,叶仁等几名虎卫紧紧跟随,瀚帖儿部落的勇士则负责断后。
监察院的一众官员被围在中间,不停的扣动手弩,射杀冲来的胡骑。
胡骑几次想要拉开阵线,都被范闲等人黏上。
五十多人,仗着身手高绝,视死如归、出其不意,竟然生生突破了有两千叛军的南城门防线的一半。
城门上也一阵骚动:“范提司,是范提司他们!”
”快!快放箭,支援范提司他们!”
城门上的征西军第一时间抓住了战绩,箭如雨下,不吝箭矢。
范闲等人的压力骤减,眼看便要冲到城门处了。
“嗖嗖嗖嗖!”
连绵的箭雨从周围射过来,这些胡骑为了阻止范闲等人,竟然不顾已经被黏上的同伴,悍然放箭。
“注意!”
范闲高喝一声,长刀挑起一具胡骑尸体举在手中,抵挡着箭矢。
身后其他人,纷纷效仿。
然而,终究是猝不及防,一波箭雨下来,足足十余人落下马去。
有监察院官员、有云阳寨护寨队员、也有瀚帖儿部落的勇士。
“噗!”
“噗!”
……
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近,在胡骑不计敌我的箭雨下,范闲等人举步维艰,短短十余丈距离,宛如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