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之下,云阳寨有如一头蛰伏在草原上的巨型猛兽。
范闲身形如烟,在最黑暗处潜行,一步步向这头巨兽的跟前摸去。
临近寨墙,他身形猛然一顿,藏在了一处浅浅的低坳处,凝眉看向寨墙。
在寨墙上灯火的照耀下,墙壁外侧挂着无数的铁器、铃铛,只要触动任何一处串联这些东西的绳索,环绕整个寨子的铁器、铃铛便会响动起来,提醒有人潜入。
这些东西,分明是在防着他这种身法高妙的人!
范闲眯了眯眼,正欲缓缓退去,却听寨墙之上出现一道声音:
“范提司,这会是天最暗的时候,算算时间,你应当已经到了吧?”
是刘单株的声音,林居瞿反叛,果然与此人有关!
范闲收敛气息,没有说话。
“范提司,你的聪明才智,远超于我,为何非要在庆国皇帝手下,做牛做马?”
“若是你愿意投靠右贤王大人,等大人更进一步,这个右贤王的位置,说不定便是你的,到了那时,刘某也只能屈居你之下,岂不是人生得意?”
寨墙之上,刘单株还在不停地说话,竟然是在帮右贤王劝降?
范闲一时有些拿不住刘单株的用意,沉默地听着。
却听刘单株话锋一转:“而且,我上次与你见面时说的那个名字,也是从右贤王大人那里听来的,你就不想知道右贤王大人还知道些什么吗?”
右贤王?
老娘和右贤王有联系?
范闲心神一动,一时没有控制住,身子晃了晃!
“哗——”
一团火把朝这边抛了过来,将他的身形暴露出来。
“在那,放箭!”
刘单株在寨墙上厉声喊道。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随着火把的指引落向范闲。
而范闲的身形,在刘单株抛出火把的一瞬间便开始掠动。
“叮叮叮……”
他挥动柏影匕首,斩落几支箭矢,险之又险地逃出了箭矢的范围,头也不回地窜入了黑暗当中。
经过方才短暂的交锋,他对刘单株此人的阴险狡诈,又体会到了几分。
说那么多话,便是为了吸引他的心神,再以老娘的事让他暴露出来,伺机射杀他!
此子心智,足以扛过肖恩、沈重之后,北齐密谍的大旗,怪不得尤茂典前的几任定州头目,也未曾发现此人!
“大人!”
“大人……”
远方,看着范闲狼狈逃回,叶仁、高达连忙迎了上去。
铁拓与锡霍双方也跟着迎了上来。
范闲冲众人摆摆手:“我没事,刘单株在寨中。”
刘单株?!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几人神色各异。
锡霍面带怒意,捶胸道:“范恩人,我明日便派人请父亲派兵过来,一定要杀了刘单株!”
“没必要,”范闲摇摇头:“瀚帖儿部落离这里不近,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等大军过来。”
若是可以向周围的大军求援,叶重早就去借兵了,何至于如此窘迫。
明晚之前,若是拿不下云阳寨,只怕叶重的很多军事计划都得重新安排,而短短一日时间,从任何地方都借不来大军。
“大人……”铁拓皱了皱眉,上前道:“我对寨子熟,趁着现在天黑,我去再试一次,看看难呢过不能潜入其中。”
“不用,我已经有想法了,等明日再看看。”
范闲再度出声,阻止了铁拓的请战。
有想法了?
众人疑惑地看向范闲,面带不解。
范闲笑笑,却没有解释。
是夜,一行人绕着云阳寨飘忽不定地移动着,免得被草原上的马贼包了饺子。
天亮之后,范闲更是亲自带队,带着众人绕着寨墙转了好几圈。
午时时分,范闲勒马站定。
“是时候了,叶大哥,去向令尊借五百人来,我们准备攻城!”
攻城?
众人诧异地看向范闲。
从定州城拨来五百人倒是容易,可是以五百人攻打有两千人守着的寨子?
“没错,攻城!”
范闲肯定地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寨墙解释道:“你们看看,围绕寨墙一圈,共有守寨叛军三百多人,从昨夜到现在,未曾见过他们换岗,而且……他们都很疲惫。”
“大人,你是说……”
铁拓一点就通,双眼发亮:“林居瞿的反叛并没有那么顺利,很可能有大量减员,连轮值换防的人都没有了?”
范闲赞许地点点头,望着寨墙道:“没错,虽然这个推断不是十成十作准,但八玖不离十。”
这一次,没等范闲吩咐,叶仁便抱拳道:“大人,我这便去!”
语毕,他调转马头,朝着定州城飞奔而去。
申时时分,叶仁带了八百人前来,据他所说,叶重称民兵已经调集了不少,所以多派了三百人,以防万一。
作战方面,范闲是门外汉,将权力交给了将门世家的叶仁。
叶仁不负众望,带领八百人及铁拓、锡霍两部,花费一个时辰,以战损百余人的大优势,拿下了寨门!
直至这时,众人才惊觉,范闲的推断竟然没有丝毫错误!
全寨的叛军加起来,竟然不过区区四百多人,除了守寨的那些人,只余一百多人负责弹压寨民。
“拿下刘单株!”
范闲高喝一声,扬鞭策马,冲向大开的寨门。
寨中,烽火处处。
铁拓振臂一呼,寨民纷纷奋起反抗,处处爆发着针对叛军的争斗。
一时之间,那一百多残余的叛军,四散逃窜,却被占据了寨门的叶仁等人关门打狗。
只是……
“大人,搜遍了,没有发现刘单株……”
叶仁带着几道伤疤来到范闲面前,抱拳禀告。
一场小仗下来,唤醒了他的沙场豪情,脸上还带着些许的亢奋。
范闲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点头道:“只怕这位刘当户昨日在杀我失败之后,便趁着夜色逃走了。”
说话间,范闲的声音有些沉闷。
有预料归有预料,刘单株又一次逃走,终究还是让他有些失望。
叶仁心知范闲的失望,绕过这一茬:“我们在辜府,发现了被圈禁的林居瞿,还有……千余征西军尸体。”
被圈禁的林居瞿?
千余征西军尸体?
这两条消息累加到一起,瞬间吸引了范闲的心神。
他眯了眯眼:“走,去看看。”
叶仁带路,众人很快到了辜府。
辜府正堂上,林居瞿面容苍白,颧骨突起,一副受尽磨难的样子。
见到范闲到来,他快步迎上,轰然下跪:“多谢小范大人营救,否则林居瞿身败名裂是小,让定州战局未战先败,便是千古罪人了!”
范闲没有去扶他,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居瞿满脸羞愧,跪在地上转向范闲,垂头顿首道:“都是末将不查,竟不知这云阳寨的水井被人投了毒,大军一日之间减员过半,剩余人在不知何时潜入寨中的刘单株裹挟之下,以末将的名号反叛!”
“他们杀尽不肯从贼的兄弟,打着我的旗号向定州发了战书,因为要用到我的画押,便将我圈禁起来。”
“据那刘单株所说,大部分反叛的将士,都是常宁和生前串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