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会作何选择？”赵卿言将手中的书页翻动了一下，暗暗思索。只要赵曙不再动作，单凭一个皇后就不足为虑。如果赵曙执意要杀自己……那就麻烦了啊。
吕泣将剥好的橘子递向他，问道：“想什么呢？”
赵卿言伸手接过，往嘴里放了一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
吕泣从他手中取过一瓣橘子放入口中：“你看书时候眯起眼睛就是在想事——虽然你一心二用的水平很高，书里的内容也看进去了，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区别的。”扔到嘴里，立刻皱起了鼻子，道：“好酸！”
赵卿言笑了：“我刚刚就想问你，这橘子你不会是从我院子里摘的吧？”
吕泣道：“是啊，我记得你种的果树结出来的东西都能吃。”
赵卿言看向窗外：“宫里现在来的少了，树也没用心打理，结出来一树的东西全都吃不了。”将橘子还给他。
吕泣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你应该不到发病的时候吧？你昨天是装的还是真的？”
赵卿言苦笑道：“很遗憾，是真的。可能因为昨天装醉撒泼惊了内力，我回来后内功突破，朱颜改就开始反噬了。”
吕泣呲牙道：“太吓人了，我看见你发病都吓得不敢动弹了。”
赵卿言沉默道：“看见别人反噬，的确比我自己反噬还要觉得可怕。除了唐笑愚身边的那些人，剩下的活人也没几个了，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吕泣笑道：“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就不会有问题。下一个肯定是你。”
赵卿言颇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思索片刻，道：“说起来，你每次梦魇都会梦到什么？”
吕泣道：“你对我这么了解，猜猜看？”
赵卿言想也不想：“血泪？”
吕泣淡笑道：“算是吧。会梦见他，还有无尽的追杀。我一直拼命地逃，一直逃，永远到不了头，然后醒来。或者梦见那几年我杀的人又活过来，向我讨命。每次好不容易醒来，不是怕到要死，怕到想哭，就是想要杀人。”
“无尽的逃命吗？”赵卿言将书放在一边，枕着胳膊躺下，眯目浅笑，“好像蛮有意思。”
吕泣问道：“那我也来猜猜你的梦？”
赵卿言轻笑道：“猜吧。”
吕泣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梦见自己在地上爬，腿一点感觉也没有。然后所有人都在拿鄙夷的眼神俯视着你，嘲笑的的无能。”
赵卿言摇头道：“现在已经习惯没有腿的生活了，或者对那个东西已经不渴望了。你不说，我都已经要把这个梦给忘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记性好，以前的事不管重要不重要都总是被记着。明明是已经被遗忘的事了，我却还能再想起来。”
吕泣看了看自己的手，问道：“咱们几个现在谁的情况最糟糕？”
赵卿言给了他一个“你不是在问废话吗”的眼神，然后道：“我所知道的咱们那一批人里，轻风。”他知道吕泣问的人里不包括自己，回答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的把自己排除在外。
吕泣着实愣了一下：“冉桐轩？”
赵卿言道：“我去迷蝶镇的时候江无颜说他自己去找过一次唐笑愚了，他自己进了一趟虫潭。都需要拿朱颜改的蛊毒来续命了，你说他的情况糟糕不糟糕？”
吕泣沉默，许久后轻声问道：“你已经进去过几次了？”
赵卿言有些疲惫的垂了垂眼：“三次。按唐笑愚说的，最多七次，超过七次会死。想一想，我的命也没多久了。”
吕泣问道：“你不是一直在说自己能找到化解蛊毒的办法吗？没信心了？我还在努力，你就已经这么颓唐了？”
赵卿言没有回答，如同睡着了一般。吕泣也不着急，一动不动的等着他。终于，赵卿言缓缓开口，低声询问：“你知道我没有了内力会怎么样吗？”
吕泣没有回答。
“老师说，碧落山内功积压毒素，他的‘枯木回春’内功同化毒素。若是时机到了，一次性废去三股内力，就可以解去朱颜改的毒。”赵卿言低喃，自言自语般，“可是，内功去了，我的腿呢？十年了，就算把我腿里的毒一并拔除，我又怎么站得起来？没有内力，凭我残缺的身子，毫无知觉的腿，拿自己做一辈子废人去换那几年苟活？怎么可能做到？”
吕泣叹道：“云墨，还会有办法的。”
赵卿言捂住眼睛，声音苦涩：“区区浮沤，何来垂怜？”
吕泣道：“就算是浮沤，也有存世之道。”
赵卿言嘲讽的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这次，他就真的这么在沉默中睡去，手遮住了眉目，也遮去他脸上大半的苦恼。
吕泣轻叹口气：“多股内力综合，你在试，我也在试。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哪儿还有放弃的理由？”伸手将锦被给他搭在身上，喃喃道：“会成功的。”起身走出房间，轻轻掩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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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窗户被风吹到一般打开了一下旋即合拢，宫诡无声出现，微微躬身。
影子道：“事情结束了，你们撤出来吧，每个人将监视的地方新发现的步骤都写出来一份交给我，之后会另外派人替上去。”
宫诡怔了一下，问道：“这就结束了？”
影子瞥他一眼：“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宫诡道：“问题说不上，就是感觉有点不放心，我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影子道：“这是公子的吩咐，撤出来吧，不要再查下去了，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宫诡点点头，然后问道：“那这回查出来的事需要给风云轩一份吗？”
影子道：“你上回给我的那些我已经将可以出售的消息给了风云轩。那以后的消息你先给我吧，我把可以给风云轩的挑出来送过去，你不用管了。还有，这回出现伤亡了吗？”
宫诡道：“没有，全部安全。”
影子颔首：“那就好。”见他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
宫诡道：“我前几日去风云轩汴梁的分楼，夏芃在那里买过消息。”
影子眯了下眼：“什么消息？”
宫诡道：“倒也不是很重要的消息，就是小王爷和吕侯的一点基本资料。毕竟公开贩卖的也只是一些昂贵的秘密消息，夏芃也不了解，买不到更深的。我倒是下令让他们暂时封锁他们更多的消息，基础消息保留贩卖。我觉得不算什么大事，但还是再和你说一声的好。”
影子思索片刻：“干的好，就这样就行，江湖消息封死了反而引人怀疑。这样吧，让其他人先各自归位，你留在这里帮着整理一下风云轩送来的消息。”
宫诡目瞪口呆：“怎么又是我？！”
影子问道：“什么叫又是你？我要准备傀儡宫的事，之后还要跑一趟傀儡宫，自然无暇顾及这些事。冥谷横竖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回去也是闲着。”
宫诡叹道：“问题浅痕也要一起跟去傀儡宫，冥谷的事我也要帮忙的。好吧好吧，我留下就是了，但这次从傀儡宫抢来的那几个影卫一定要给冥谷分啊，还有你许诺的帮手也别忘了来，不然我就真的死了。”
影子也不在意他抱怨的语气，淡淡道：“如不出意外，影卫会给鸩酒堂和冥谷均分。你要的帮手暂时没有决定，公子打算从鸩酒堂的流字堂抽一两个，正副堂主至少分给你们一个，当然，是借用，之后找到更合适的会再替换。”
“正副堂主？”宫诡想了一下，“流字堂那个副堂主好像是叫流沙还什么的，你认识吗？”
影子摇摇头。
宫诡道：“公子可能知道，就是魔鸩的一个徒弟，武功有点差，但记性特别棒，还聪明。如果可以就把他调来吧。影子……你看我干什么？”
影子深深看着他：“又是魔鸩徒弟？你和你师父有什么仇？”
宫诡显得有些惊讶，反问道：“你是谁？”
影子皱眉：“什么我是谁？”
宫诡好笑道：“总觉得你刚才突然间怪怪的。好吧，我承认我来了冥谷又把浅痕拉过来有点不合适，但我拉流沙真的是有原因的。再说了，只是借用，我算算，最多半年，四个月左右，就算你们找不到替他的人我也绝对不强留他。”
影子问道：“你找到合适人选了？”
宫诡摊摊手，道：“我捡了个徒弟，是个哑巴，挺认真，也挺听话。当然啦，不是很聪明，但可以给我打下手，我带了他大半年，觉得还是信得过的。等流沙过来还要一个多月，用这半年再试试他。”
影子没有表示反对：“我会和公子说，过些日子如果有时间去见魔鸩的话我会和他把这件事商量一下的。”
宫诡道：“这样就好，我没其他事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影子道：“没什么了，你把所有人补充的信息尽快交给我就好。还有……”伸手指了一下屋子角落里的那一个大木箱，道：“把这个东西给风琼送过去。”
宫诡愣道：“风琼？公子真打算送给她一箱木头？”
影子瞥他一眼，没有对他怎么知道青衣公子当时这么随口一句“笑话”的事情感兴趣，只是简单的道：“上面有皇家贡品的标识，要证明青衣盗偷到了皇宫还用得上。”
宫诡皱眉：“非要惹得皇室生气不成？”
影子道：“气不着，只是加把火，借机看看大内和大内之外那些暗中势力压下消息的速度。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被压下去，也不是通过风云轩传出消息，不会连累到风云轩，用不着担心。”
有了影子的担保，宫诡面色稍好了一点，也不敢对青衣公子的意思去指手画脚，也就应了：“那我亲自去送，尽快回来，剩下的消息我也会尽快整理出来。”
影子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宫诡抱起箱子，仍如来时一般轻盈的从窗户离开，丝毫没有因为那个大箱子而显得迟钝。
影子缓缓起身，推开窗户，也就着一片夜色悄无声息的离开，只留下这间空荡荡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