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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勿言对错

    “这就是宫诡查出来的所有的东西?”赵卿言蜷在椅子里,眯着眼睛惬意的看着湖面,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吕泣笑问道:“你一点都不意外?”

    赵卿言淡淡道:“多少猜到了一点。”

    吕泣耸耸肩,问道:“作何感想?”

    赵卿言浅浅一笑:“我只听出来了一件事。”

    吕泣没等到他下面的话,不禁道:“继续说啊,吊我们胃口吗?”

    赵卿言垂下眼帘,轻轻开口,声音刚好只能让坐在他对面的吕泣和侍立在他身后的冉浩煵听到:“皇后有把握让皇兄封上太子。”

    吕泣愕然:“这话从何说起啊?”

    赵卿言道:“皇后很聪明,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么多年没动手,突然间这么大动作,只能说明她有把握让皇兄当上太子。”

    吕泣思索片刻,算是认可了他的想法:“你继续。”

    赵卿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抚着,道:“从皇后的动作又不难看出两种可能——皇叔已经放弃了生儿子的想法,或者,皇后知道皇叔生不了儿子了。当然,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吕泣苦笑着问道:“这又是什么原因啊?”

    赵卿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皇后为什么要害我呢?因为皇叔曾经不仅一次的表示过想要把我过到他的膝下。而皇后一直没有反应也不是因为她在隐忍,而是单纯认为,不管是我还是皇兄,过继过去都是她的养子,利益不冲突。现在呢?我可是在齐王府长大的,父母健在,和皇兄无父无母又一直被养在皇宫这种人不一样。而且,皇兄的性情是真的良善,我明显是隐藏着獠牙的狼,随时可能一口咬断一瞬前和睦相处的人的喉咙。不管从哪一点来讲,她都不会再往我身上寄予希望了,那我就是绊脚石了。”

    吕泣沉默半晌:“我只知道你这个人的聪明太可怕了。我本以为宫诡推断的那些已经足够疯狂全面了,结果你比他还要狠。”

    “宫诡啊……他的确很聪明。”赵卿言弯眼笑了笑,“但他不了解皇后和皇兄。我是和唐笑愚学会的揣测人心,唐笑愚要比我更厉害。如果是他,或许就不会犯下被傀儡宫抓住空隙栽赃的机会了。”

    吕泣道:“寡不敌众嘛,也不是很糟糕。”

    赵卿言懒懒瞥了他一眼,问道:“不是很糟糕?那怎么样才算得上不怎么糟糕?我太容易发慌了,也太自负了。我本以为不会有问题,还在江无颜那里优哉游哉的躺了七八天。”

    吕泣摊手道:“我指的不是很糟糕是指包拯死了你俩不也是很开心吗?”看向冉浩煵,冉浩煵掉开了目光。

    赵卿言哼了一声:“我说开心都是骗人的,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吕泣问道:“为什么?”

    赵卿言冷冷反问:“如果死的不是包拯怎么办?”

    吕泣愣道:“什么?”

    赵卿言狠狠咬牙,问道:“如果死的不是包拯怎么办?我到现在都一阵后怕,假如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情况,我一定饶不了我自己。我这件事真是太武断了,我第一次知道我居然这么蠢。”

    吕泣一时无言。

    赵卿言情绪的起伏很快就完全消失了,神情隐约有些落寞:“而且……我一点都不想让包拯死。”

    吕泣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冉浩煵垂手而立,似乎对赵卿言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赵卿言手指蜷缩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比我自己所以为的要更重视朝廷吧。”唇边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感情上,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杀他一百回都不解气。但是……可能还是有点太文人气了吧?功错对半,功错对半,对半,就算不得坏人——虽然这个好坏,我根本分不清,也不在意。也许他以前干了不少错事,后来也没有什么大善大功,更不曾为曾经有过丝毫忏悔。但是,我不讨厌他这个人。当官,为钱,或者为民,总会偏向哪一边多一点。他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爱民,所以我讨厌他的虚伪。”

    吕泣没有出言打断,静静的倾听。

    赵卿言长出一口气,道:“我曾经是太过年少气盛了,现在也想明白了几分。我仍旧不认为朝廷利益会大于个人感情,但是,我姓赵不是?我体内留着赵氏的血,却只一味纠缠于那么多年前的恩怨,真的有些自私了。”

    他稍稍一顿,继续自己的话:“那天我去探望他,他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沙场血染犹自歌舞升平暧昧敷衍,一个名门之后留恋百花自命不凡,当真为官也只会误国误民。’文人,和政客真的不一样。我拿文人的身份去看待政客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他们大概没有说错,我和叔原一样,贵介子弟,被父母护着长大,根本不知道世态炎凉、人间疾苦。我一直所以为的世界,其实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模样。我甚至不知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枢密副使是否做错了什么。”

    吕泣轻叹一口气,仍旧没有说话。

    赵卿言似乎也没打算要听他说些什么,有些无奈的笑了,道:“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恨一个死人,还是一个等同于被我所杀的死人。说实话,现在仇恨已经冲淡了不少,反而被愧疚折磨的难过无比。”言罢,没有再开口。

    良久的沉默后,吕泣的声音打破了静默:“你想选哪个?”

    赵卿言歪头看他,眼中没有茫然,肯定是听懂了他的话,但却没有回答。

    吕泣了然笑道:“又说不上来吗?”

    赵卿言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道:“有时候,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别人希望我干什么。如果皇兄愿意相信我,希望我可以像父王九叔他们那样以兄弟的身份尽心辅佐,我会让自己成为优秀的政客的。如果他更希望我少给他带来威胁,我自然愿意继续做我的小王爷。如果……我希望没有这个如果,最好。”

    吕泣笑问道:“你好像很相信他?”

    赵卿言道:“算不上相信,只是推断,加上一点希冀。算计到自己兄弟身上的滋味无论如何也是不好受的。以皇兄的性格,不太像会破釜沉舟来排除异己的人。”

    吕泣想了想,问道:“我该说你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呢,还是该说你是一个轻视感情的人?你可以把感情廉价的给予所有人,又可以将感情视为重于生命的存在……难以理解。”

    赵卿言轻松的笑笑,问道:“你敢说你难以理解?”

    “伪装?”吕泣一脸不以为然,“我能理解,但我做不到。我能不让自己露出本来的面目,但却无法将感情随便送人,哪怕那是虚假的感情也一样。”

    赵卿言深深看着他,道:“很好。”

    吕泣莫名其妙:“很好什么?”

    赵卿言微微一笑:“这样我就可以更加不客气的让你帮我跑腿了,我知道,你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

    吕泣呸了他一口,笑骂道:“好不要脸。”

    赵卿言道:“我没有。”

    吕泣问道:“没有什么?”

    赵卿言正色道:“没有不要脸。”

    吕泣好笑:“这还不算不要脸?”

    赵卿言道:“我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越轻视感情的人,其实越在乎那些慢慢转化成重视的感情。我是这样,你也是。”

    吕泣微怔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获得你信任花费了太久的时间。”

    赵卿言回想了一下,道:“我忘了,也许吧。”

    吕泣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没有几天就到宴会了吧?我觉得那个东西我不一定能偷出来。”

    赵卿言轻轻一笑:“放心吧,有我在吸引他们注意,足够你去偷那一箱木头了。”

    吕泣撇嘴道:“居然让我放心,没有危险就没意思了。”

    赵卿言笑笑,道:“刺激还是有的,只要你自己别去找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吕泣深以为然:“嗯,我不能找死,不然你也会有大麻烦。”

    赵卿言道:“是啊,我还得替你收尸,太麻烦了。”

    吕泣正色道:“我临死之前就跑到你的草苑,把我往你的宝贝玉兰树上一挂,收尸就方便了。”

    赵卿言眼睛一瞪:“你敢!我一共就那么两棵宝贝玉兰树,父王已经把府里这棵给我挖了,你要是再把另一棵毁了,我弄死你!”

    吕泣哈哈笑道:“等你见到我的时候我都已经死透了,难不成你还打算效仿一下伍子胥?”

    赵卿言道:“对,我让人把你埋了,然后再把你挖出来,把你抽成肉馅儿。”

    吕泣咋舌道:“好残暴。”

    赵卿言把身上裹着的披风拉紧了几分,道:“我的好日子莫名其妙就没了,天天烦心到要命,你要是还给我添乱,肯定要打你泄愤。”

    吕泣耸耸肩:“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就不刺激你了。”

    赵卿言道:“你少说几句我就感激不尽了。”

    吕泣看他样子也知道他累了,便道:“那你睡一会儿吧,我闭嘴。”

    赵卿言闭上眼,道:“随你便吧。”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陷入沉睡。冉浩煵轻步去取来一床薄被给他盖在身上,然后就没有了其余动作。

    吕泣仔细看了看赵卿言安静的睡颜,略显无奈的笑了。貌似,每次闲聊到最后,几乎都是以赵卿言的睡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