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怎么样？”宫诡无声出现，站在微暗处，身体微歪，将重量压在左腿上。
影子歪头包扎着肩膀上的伤口，道：“问题不大，也没留下什么破绽。”
宫诡问道：“真没问题？我昨天可是看见夏芃进了齐王府，是追着你过去的吧？”
影子淡淡道：“竹园的机关复杂，夏芃只要去竹园看看，就不可能觉得我有进去的本事。”
宫诡看着他处理并不严重的伤势，问道：“谁伤的你？夏芃手下还有能伤到你的人？”
影子起身在水盆中清洗手上的血迹，道：“疏忽了，让夏芃射了一箭。”拎起黑袍穿好。
宫诡似乎在忍笑，道：“夏芃的武功和你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你疏忽了就能被他伤到？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影子拿眼睛瞥他，道：“当然不是。我之前去华山没有见到莫止咳的人，来这里之前特意又去了一趟华山，在路上和他‘切磋’了一下。”
宫诡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影子淡淡道：“我要试他的内力，光是武器相接感觉太微弱，所以我引他全力出掌，受了他一掌。我有点低估他，那一掌留下的暗伤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
宫诡问道：“这事公子知道吗？”
影子道：“我还没去见过主子，过些时日我会去请罪的。”
宫诡习惯了他这硬脾气，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耽搁，又问道：“你感觉出来是什么内力了吗？不然得不偿失了。”
影子道：“傀儡煞。”
宫诡愣道：“什么？”
“傀儡煞。”影子肯定的道，“即使他那一掌混杂的不多，但我能确定那是‘傀儡煞’凝成的内力。”
宫诡脸色微变，道：“可傀儡煞是拿尸气修炼的，他可是华山大弟子啊，这……”
影子道：“傀儡煞对修炼者要求极为苛刻，如果不是我中过傀儡煞的内力攻击，是不可能分辨出来的。何况，傀儡煞阴属阴，用至阳的内力可以炼化。莫止咳这么修炼是为了治病，而不是为了获得实力。我想，紫气东来可以炼化里面的阴气。化掉阴气，那傀儡煞的确符合温养经脉的感觉。”
宫诡问道：“感觉？”
影子颔首，道：“我也无法肯定炼化阴气后的内力会是什么样，但那种依靠吸收尸气，又会侵蚀经脉的内力，想来也不会有温养经脉的作用。但是，和他对掌，感觉到的内力的确柔而润。”
宫诡笑道：“这么看来，公子拿下傀儡宫的想法会更坚定了。”
影子道：“本也是势在必得。”
宫诡笑着应道：“是是，你说的对。”
影子看着墙角的阴影沉默了一下，道：“好了，说说你的情况吧。”
宫诡道：“我意外发现的惊喜和正常的报告你要先听哪个？”
影子淡然道：“如果太过冗长，或者你准备了信件报告，就先说你的惊喜吧。反之，先说具体情况。”
宫诡无趣的道：“好古板。”从怀里掏出一大包东西扔给他，道：“这是他们写的报告，我也写了。所有的都在，我懒得整理，你之后慢慢看吧。没问题的话你就直接处理了，我就不特意去和公子说了哈。”
影子接过，打开纸包伸手整理凌乱的信件，道：“主子那边我会看情况说明，我明日之前会尽数看完，如果有问题我会去找你。继续说吧。”
“挺麻烦的，不用那么快也行。”宫诡嘟囔了一句，正色道，“好了，我说重要的事了。据我调查——包拯的这件事皇后和太子都动手了，而且可能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影子一怔，低头去翻手中的信。
宫诡道：“你之后慢慢看，我先大概说一遍。很多东西也写不清楚，你手里那些也是七零八碎的。我总结地说说，你看起来也容易些。咳，这么说吧。我认为，让欧阳修离开枢密院的那件事是太子动的手，和傀儡宫合谋是皇后做的，这两件事他们相互不知道。而杀死包拯的这件事，应该是他俩共同的行动。”
影子似乎皱起了眉，道：“太乱。”
宫诡走过去，伸手在那堆信封里胡乱翻着，抓起了其中的几个递给他，道：“这个是上次我去见公子时公子给我的，里面是小王爷在太医院查出的东西。包拯这件事可以分为两部分来看。太子的丫鬟收买小太医查记录、换掉太医们原先准备的清单加上乱言误导，这算一件事。皇后和傀儡宫达成交易，她提供太子查出的那些东西，再由傀儡宫动手，这算第二件事。喏，这封信是关于太子动作的，这封是写明皇后动作的。哦，继续说。在杀包拯的事上，太子的作为皇后固然知晓，但皇后和傀儡宫密谋的事，太子可未必知道——毕竟不是亲生母子嘛，各取所需而已。另外，这是魔晕在欧阳修府上盯着看到的。嗯，对，欧阳发和太子的亲信见过面了。现在是无法肯定欧阳修的事和他儿子有没有关系，只能等风琼的消息了。反正公子已经让轻风宫查这件事了，时间上看也应该差不多该出结果了。还有宫里盯着的人，有很多都提到了皇后对欧阳修这件事没有介入，你看完就知道了。”
待他说完，影子也将那几封信看完了。影子略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欧阳修离开枢密院是因为欧阳发按照太子的意思进行怂恿的结果？”
宫诡点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要我说，太子八成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欧阳发记在心上了，阴差阳错造成了这种结果。”
影子微微点头，道：“大概吧，赵曙应该不敢做这么绝。”顿了顿，问道：“皇后为什么要和傀儡宫合谋？那对她有什么好处？成功了会留下隐患，失败了会牵连到她自己，不值吧？”
宫诡道：“这些都是查到的蛛丝马迹，实际上傀儡宫都不一定能知道提供给他们那些药材记录的人是谁。别说现在只是推断，就算能确定就是皇后干的，又能怎么办？只要皇后给傀儡宫的书信不被找到，咱们查到什么都没有用。”
影子轻吐出口气，道：“是我疏忽了。”
宫诡问道：“你不要这么谦虚。这件事我没敢做决定，也还没和风琼说呢，用不用去问问公子怎么处理？虽然我觉得查到皇后和傀儡宫交易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有必要试试吧？”
影子思索片刻，道：“母凭子贵，一切都看赵曙。如果赵曙不准备动手，那皇后什么也做不了。我会去问莫哭，让他留意信件来往。这件事到我这儿就停了，你不要再和别人说。”
宫诡摊手道：“听你的。真是不得不说，你和公子胃口真的太大了。收纳江湖势力，连朝廷也敢插手，不怕失败？”
影子道：“主子愿意，他也有信心。”
宫诡叹道：“好大的胆子。”
影子不置可否：“退一步生，进一步死，无关胆量。”
宫诡无奈道：“又不是真的在下棋，这可是关乎性命诶。一步错，步步错，然后万劫不复。”
影子似乎没有心情和他玩“诗意”，冷冷斜他一眼，问道：“你不愿意？”
宫诡道：“没不愿意，只是有点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影子询问的看向他。
宫诡道：“是啊，一开始觉得挺好玩的，现在，有点怕。”
影子问道：“怕？怕死？还是怕成为弃子？”
宫诡惊讶地看看他，道：“我怕成为到死都得不到叹息的弃子。”
影子垂下眼，缓缓道：“至少，你我会成为最后的弃子。”
宫诡回想了一下，忽的一笑，道：“总比一开始就成为弃子强得多，以后怎么样倒也无所谓。现在的公子，已经无法向他祈求什么了。”
影子没有回答，良久后低声问道：“为什么？”毫无缘由的一个问题，令人无从回答。
宫诡却听明白了，笑道：“没有为什么吧。”
影子声音中带着些许苦涩，道：“连我也偶尔有些惧怕。不是心寒……这感觉是什么？”
宫诡轻松地道：“当然不是心寒，也没有资格心寒。无论是公子对咱们，还是咱们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心死如灰，是公子给了你我新的一颗心，这颗心永远都不会冷。”
影子直视他，问道：“那你说是什么？”
“不是心寒。”宫诡目光有些悠远，唇角尚且带笑，声音中却多了几分叹惋，“是心疼。”
影子捂心，没有说话。
宫诡将身体的重量换到另一条腿上，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说公子的坏话呢。”
影子问道：“我说主子坏话了吗？”
宫诡道：“好吧，算你没说。”
影子似乎有些累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这次打下傀儡宫肯定要往鸩酒堂和冥谷加人，冥谷也要进行调整。你把冥谷的情况说说吧。”
宫诡皱皱鼻子，道：“冥谷里管理是轩辕阴和浅痕的事，和我没关系。”
影子道：“我知道，我就是要听你说。轩辕和浅痕的说法太单一，你随便说吧，反正我也会再去询问他俩。”
宫诡哼哼两声，道：“我还是那几句话，轩辕阴能力不够，根本管不住那么大的一个冥谷。现在也就算了，有公子的余威，他们也不会怎么样。但要真像公子说的，拿下傀儡宫再加强冥谷人数和机关，那轩辕根本就管不住。”
影子头疼的道：“主子的意思你也听明白了，轩辕阴的位置要么你来替，要么浅痕来替，你们不是不愿意吗？”
宫诡道：“一开始就说好的，轩辕掌管冥谷，浅痕负责谷内的诸事整理调配，我在外面跑。要替，也应该是浅痕那个家伙替，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影子深吸口气，道：“先这样吧，我有空再和主子说一下，给冥谷加一个人过去。”
宫诡抬手揉揉头发，道：“麻烦死了，我不管了，以后再说。”
影子道：“嗯，辛苦你了，你回去吧。”
宫诡也不客气，道：“好嘞，那我就撤了，明天见。”也不见有所动作，身形便已不见。
影子叹口气，端起一旁的杯子，将凉水一口气喝完，捏捏眉心，拆开信件开始逐封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