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凌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翌日正午。

    “柔儿!柔儿!”

    朱清端着热粥进来,“大人,侧夫人已经安葬了,您放心。”

    安葬了?墨凌川心如死灰,这不是梦,是真的。

    不知呆呆坐了多久,狠厉问:“王淑宁呢?”

    朱清道:“夫人昨日回王家了,说是回去养胎。”

    墨凌川下了床榻,取下壁挂上的一把宝剑,拔掉剑鞘,拿锦帕擦起刀刃来,眼中皆是杀气。

    “去王家请夫王淑宁回来,就说贱妾死去何足挂齿,我记挂夫人和腹中嫡子,让她快些回来好夫妻团聚。”

    朱清猜出什么,劝道:“大人,您不可冲动…”

    墨凌川吼道:“还不快去!”

    翌日晌午时分。

    墨府书房,王淑宁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满室酒气中,墨凌川斜倚窗边,阳光将他轮廓镀上银边,尽管面容憔悴潦草,依旧恍如谪仙。

    “夫君~”王淑宁抚着微隆的腹部娇嗔,“夫君?你看我给你带了驴肉火烧,还热乎着呢。”

    墨凌川声音沙哑渗人:“夫人回来了?过来陪我喝一杯。”

    王淑宁面带笑容上前,心中憧憬着——把贱妾干掉,我终于可以独霸夫君。

    倏然间,寒光乍现!

    墨凌川反手抽剑,剑尖挑开她杏色袄裙。

    王淑宁惊恐地看着腹部落下一缕青丝。

    “你也配提孩儿?”他轻笑如恶鬼,剑锋突然没入她小腹,“这一剑,是还我柔儿腹中双胎!”

    又重重朝她心脏一剑,“这一剑是为我的柔儿报仇,去死吧!毒妇!”

    他狠狠的朝她接连戳了不知多少下,鲜血溅到脸上。

    “啊——!”王淑宁蜷缩在地,鲜血漫过金砖。

    “夫人!”张嬷嬷扑来时,染血的剑尖已穿透她心口。

    墨凌川甩开剑,任鲜血溅上墙头《早春图》。

    画中双燕被血染红,恰似那日姜苡柔绣给他的帕子。

    朱清跑进来,只见书房满地是血,王淑宁和张嬷嬷主仆倒在血泊里。

    墨凌川扔给他一张奏折。

    “朱清,我需要你办三件事,其一,把奏折呈给陛下,其二,待我死后,把我和姜苡柔合葬,墓碑写墨凌川和妻子姜苡柔。其三,等朝廷旨意下来,你接我岳母来墨府,日后守在她身边,代替我尽孝。”

    “大人三思!”朱清跪捧奏折,“太后定会保全您,您不会有事的”

    “不必了。”墨凌川拾起酒壶痛饮,喉结滚动间,泪混着酒滑落,“去订金丝楠木棺要双人的。”

    他忽然咳出血沫,“记得棺木上要雕刻莲花连理枝花纹。”

    窗外大雪纷飞,恍若回到那年初见。

    小姑娘乌发上落了海棠花花瓣,左手拿着书,右手提着草鞋,离开时,朝他笑靥招手。

    柔儿,为夫这一生,自负满腹经纶,却愚钝至极,为何那时候没把你要到身边。

    若是亲自养大你到及笄,你我成婚……

    翌日朝堂。

    晨光刺破云层时,御史大夫的象牙笏板"啪"地砸在金砖上:“陛下!墨凌川虐杀正妻,按律当斩!”

    “母后。”焱渊抬眼望向珠帘后盛装的太后,“您侄儿杀人时,可想过王家也是您的姻亲?”

    太后凤冠上的东珠剧烈摇晃:“皇帝,那姜氏不过是个”

    “不过是个妾?”帝王突然冷笑。

    “啪!”焱渊扔下原告和被告两份奏折,“王氏心肠歹毒,杀害妾室和腹中双胎在前,按律当处以死刑。至于墨凌川杀妻,朕认为这是内宅之事,朕不管。”

    焱渊没说的是,他反倒有几分欣赏墨凌川的气节。

    殿外宫人进来禀告:“陛下,墨大人去了。”

    反对的朝臣瞬间闭了嘴,不管墨凌川是被朝廷处决,还是自戕,反正人死了是事实。

    “哎,墨大人高中状元那年多么风光,却葬送于情爱二字上。”

    焱渊倚着龙纹扶手,看向奏折上干涸的血迹。

    墨凌川的字迹力透纸背:「臣非偿命,乃赴黄泉寻妻」——最后一笔拖出长长血痕,似情人诀别的泪。

    “墨凌川上奏把家产都赠予妻子姜苡柔的母亲乌氏,姜侍郎何在?”

    姜伯年出列跪地:“陛下,微臣的女儿啊,死得好惨……”

    他假惺惺的哭,心里却偷着乐,墨凌川居然把万贯家财给了乌氏,那不就是给了他吗?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却听帝王说:“墨卿的意思是让姜侍郎你还乌氏自由。”

    啊?财飞了?姜伯年真得大哭哭出声来,“微臣遵旨。”

    太后虽悲痛墨凌川去世的消息,但对家产给了乌氏,持反对意见,“皇帝,墨家的家产怎能落入外人之手?哀家认为此举不可。”

    焱渊冷哼道:“母后,朕反倒觉得他做得极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不想再听,退朝。”

    又过了一日,养心殿里。

    焱渊打开一份奏折,府尹写着,“乌氏呈请把墨凌川的财产全部捐给朝廷,她跟着儿子去岭南了。”

    焱渊叹息一声,“墨凌川和夫人姜苡柔的安葬让礼部协助完成。”

    毕竟他捐了这么多家产,朕总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半年后,焱渊去了已经充公的墨府。

    踏进紫竹院。

    推门惊起尘埃,一幅《春日行乐图》霍然入眼——

    画中墨凌川执卷倚树,身旁绝色少妇云鬓斜簪莲花玉簪,正捻着糖炒栗子喂他。

    杏色罗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被画家用金粉点了光晕。

    指尖触及画面刹那,焱渊突然按住心口。

    画中人眼尾泪痣灼灼如血,竟与他梦中女子一模一样!

    “陛下,您没事吧?”全公公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

    焱渊盯着画角题字「乙亥年五月作」,喉结滚动——那正是他梦魇开始的年份。

    朕梦中的女子已经殁了?

    焱渊心口痛得抽搐……

    摩挲画中姜苡柔的柔媚面庞,苍天啊,你一定是觉得朕过于完美无缺,过于英明神武,才怕朕会沉迷情爱,所以把她收走了?

    “你还朕美人!还朕美人!”龙纹皂靴使劲踹墙壁。

    “把这幅画带回宫!把墨凌川剪下来!朕只要美人这半边!”

    焱渊望向院中的歪脖子树,欲哭无泪,朕这一生还会有爱情吗?

    四更天时,墨凌川悠悠醒来,眼角挂着未干的泪。

    恍如隔世,睁开朗目看周围,闻到淡淡的莲花香气,听到女子的轻微呼吸声。

    “柔儿?”

    是梦,是梦,刚才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柔儿还在身边。

    墨凌川庆幸万分。

    起来俯身看姜苡柔,她睡得很安稳,脸颊白里透红,十分健康。

    姜苡柔睡着睡着,几滴泪啪嗒砸在她脸上,怎么感觉喘不过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