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自更衣后便捧着本《南华经》看得专注,连她故意打翻香炉的动作都未察觉。
“云澈。”
她忽然翻身跨坐在他膝头,薄如蝉翼的纱衣随着动作滑落肩头:“你总说我瘦,可这几日喂药时分明比从前温柔许多。”
纤指划过对方衣襟处金丝绣的蟠龙纹,尾音带着江南烟雨般的婉转。
萧湛放下书卷,温热掌心覆在她微凉的脊背上:“上月你在廊下看雪,咳得连披风都系不稳。”
他指尖勾起落在枕畔的牡丹纹锦帛:“明日让尚衣局多做些绛色衣裳可好?你穿红裳在梅园抚琴那日,气色瞧着比现在好些。”
姜雪怔怔望着菱花镜中的倒影,烛光将素白衣衫映得近乎透明,愈发显出腰肢不盈一握。
她忽地想起前日经过御花园,听见两个洒扫宫女在议论:“都说官家自小皇子降生便不再留宿椒房殿……”
“备水沐浴。”
她扬声唤来侍女,从檀木箱底翻出件石榴红缕金裙。
当重新回到寝殿时,金累丝步摇在耳畔叮咚作响,额间花钿映的眉眼灼灼如三月桃夭。
萧湛正在整理龙凤被上的合欢花纹,闻声抬头时竟不慎碰翻了案头茶盏。
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溪,他却恍若未觉地伸手:“过来让我瞧瞧,这颜色衬得你眼尾的小痣都生动起来。”
姜雪利落更衣后快步回到萧湛跟前,特意转了个圈展示新装:“这次合眼缘了么?”
萧湛眼底漫开笑意:“气色好多了。”
比起先前苍白羸弱的模样,此刻她双颊终于有了鲜活生机。
“那……有没有别的念头?”她指尖轻点他胸口。
“什么念头?”萧湛故作茫然地握住她作乱的手。
姜雪暗自咬牙,往日最懂她弦外之音的人,如今倒成了榆木疙瘩。
索性心一横,趁其不备将人按在软榻上:“自从有了夭夭,我们都多久没……”
话音未落便觉掌心下的身躯骤然绷紧,萧湛猛地翻身坐起:“现在不行。”
“为何?”
姜雪不依不饶地攀住他脖颈:“问过江大夫的,他说只要节制些……”
她分明注意到这些时日同塌而眠时,对方总会刻意保持距离。
萧湛叹息着将人揽进怀里,指腹抚过她仍显单薄的肩胛:“你生产时元气大伤,如今抱着都怕碰碎了,怎敢再……”
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之言。自她难产那夜起,那些血色记忆便如影随形。
“可我也问过。”
姜雪话音渐弱,忽而恍悟:“你根本没找江大夫确认?”
见对方垂眸默认,她心头酸软得厉害。
原来这些时日的疏离,竟是这人守着惊弓之鸟般的疼惜。
指尖描摹着他清减的轮廓,嗔道:“呆子,江大夫说……”
尾音化作耳畔呢喃,烛火在纱帐外轻轻摇曳。
红绡帐内,姜雪一个翻身将人按在软榻上。
萧湛腰身发力瞬间调转局势,垂落的墨发扫过她鼻尖:“说过多少次,现在不行。”
“少拿太医的话当圣旨。”
她指尖勾住男人腰封暗扣:“云振去年接生时用的剖宫取子术,伤口早愈合了。”
说着故意贴近他耳畔:“还是说,首辅大人不中用了?”
萧湛捉住她作乱的手腕,喉结微动:“若再撕裂肌理,疼的可是你。”
三日前他亲眼见着太医换药,那道横贯小腹的疤痕仍在泛红。
“疼才好呢。”
姜雪忽然仰头咬住他喉结:“疼才能让你记着,这是谁给你生的孩子。”
萧湛倒吸冷气正要训斥,却对上妻子泛红的眼尾。
自半年前难产昏迷,她总这般患得患失。轻叹着抚上她后颈:“夭夭在偏殿刚睡下,你非要吵醒……”
话未说完便被封住双唇,姜雪像只炸毛的猫儿跨坐上来:“再拿女儿当挡箭牌,明日我就带夭夭回北凌!”
“胡闹!”
萧湛情急之下声调骤扬,怀中人顿时僵住。
看着妻子瞬间黯淡的眸子,他慌忙将人圈紧:“我的意思是,至少要等太医说……”
“若太医永远不松口呢?”
姜雪挣开怀抱背过身,嗓音闷在锦被里:“明日我就让云振拆了缝合线,左右不过再流两碗血。”
萧湛从后将她裹进大氅,下巴抵在她发顶:“待春分祭典结束,我带你去骊山温泉可好?那里有活血的……”
“谁要跟你泡温泉!”
姜雪肘击身后人,嘴角却翘起来:“我要你现在就……”
突然响起的婴啼穿透夜色,两人同时冲向门口。
萧湛趁机系好散开的衣带,抱着妻子低笑:“你看,夭夭都嫌我们吵。”
夜露无声地漫上窗棂,萧湛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茶盏的冰裂纹路。
他望着姜雪垂下的鸦羽长睫,那句“终身戒断”在唇齿间反复辗转,终究化作一声轻叹。
烛火在她玉白的颈项投下摇曳的暗影,恍若某种无声的邀约。
“云澈!”
姜雪忽然捉住他欲缩回的手,牵引着抚上自己衣襟处的盘扣:“你每次触碰到我时,体温都像燎原星火。”
她仰起脸时,烛光在眸中碎成万千星辰:“我多想化作春水,融在你掌心里。”
萧湛猝不及防被推倒在云锦软枕间,鼻端萦绕着龙脑香与她的发香。
当温软唇瓣贴上眉骨时,他听见自己精心构筑的防线轰然坍塌的声音。
掌心覆上她单薄脊背的刹那,突然想起半月前江笑安诊脉时的警告。
“公主内息紊乱,切忌大喜大悲”。
纱帐轻晃如水中藻荇,萧湛忽然翻转了彼此的位置。这次他刻意放慢了每个动作,仿佛在拆解世间最精密的机关。
姜雪咬住下唇的隐忍神情令他心脏抽痛,指尖抚过她微蹙的眉心:“疼?”
姜雪忽然笑出声,眼尾沁着水光扯住他垂落的发带:“你当是给战马钉蹄铁呢?”
尾音却骤然化作破碎的喘息。
萧湛望着身下之人逐渐漫上桃色的眼尾,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她在坠落,还是自己溺进了月光酿的潭水。
三更梆子响时,萧湛正握着犀角梳为她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