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薄渊去看过颜璟,见他已经能自己直起身子,交代仙草帮忙换药后,出了范府来到街上。
城边有一间丧葬用品店,他挑了一件中等价格的寿衣,带上冥钱蜡烛,来到草棚前。
昨天被扯坏的草帘已经被重新按上,路遥听到脚步声掀开草帘,看到薄渊朝他勉强笑了笑。
薄渊将手中东西递给他,见他早已整理好路氏的遗容,想必也是一夜未眠。
“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你且先收下这些,棺材等到了义庄在置办也不迟。”
“多谢。”路遥接过他手中的寿衣,给母亲换上。
从草棚外推来装货物的板车,铺好被褥,才将她抱起,拿过昨夜他新编的草席轻轻盖在遗体上。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推起板车朝城外的义庄走去。
守城的将士见他推了个死人,连忙捂住口鼻,挥手让他快些走,薄渊跟在后面帮忙推着板车出了城楼。
城外三里有一处山洼,义庄就在山洼里。
路遥和薄渊来到义庄院中,四下无人,只见到屋棚下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棺材,好些个童男童女的纸人诡异的立在屋中。
旁边的灵堂里烛火通明,每一口棺材前都放着牌位,牌位前是三足香炉,炉里插着烧了一半的香,烟雾袅袅,盘旋上扬。
一个脊背佝偻的老人从角落走出来,眉尾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双微眯的小眼透出一抹精光。
“选口棺材吧。”嘶哑的嗓音里,有丝奇怪的口音,薄渊听得很不舒服。
路遥倒没有注意这些,将板车放在院中,进到棚里挑选了一口黑色的木棺,上面用金色的涂料描了一圈细细的花纹。
“这个多少钱?”路遥指着那口棺材问那老头。
“二两。”老头拿过一旁还未做好的纸人,眯起眼睛细细的给纸人描妆。
“就这个吧。”路遥掏出怀中的钱袋,拿出一粒银锭,递到他面前。
老头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接过,薄渊看到他的手上有很多细细的口子,有些像是新的,有些才刚刚结痂。
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安置好遗体,路遥在棺木前跪拜,“娘,您常说不喜海边湿潮,你在这安睡几日,我去山上为您寻块向阳的好墓地。”
二人出了义庄,薄渊还在思索到底哪里有问题。
路遥见他出神,朝他抱拳道:“公子大恩大德,路遥没齿难忘。”他单膝跪地朝薄渊深深一拜。
薄渊伸手将他扶起,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躺在地上任人殴打的少年了。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薄渊问道。
“先安葬好母亲,再找份差事,把草棚修整一遍,好好过日子。”他眼中带着希冀,也没有了昨日的怯懦。
“若是有事,可以去范府寻我。”
“好,多谢。”
二人在城门口分开,路遥走的很坦然,薄渊回头看了看那单薄的身影,希望他一生顺遂吧。
多年后,郸州兴起了一个新的帮派,沙头帮。沙头帮的首领,名字也叫路遥。
范府,书房
薄渊回府就去看颜璟,这几日他一早一晚,准时出现,看到颜璟渐渐红润的面色,他才能安心。
这位爷要是出事,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莫阡向颜璟回禀事宜,薄渊就赖在书房不肯走,颜璟见他不声不响的坐在角落,也不赶他。
“殿下,他”莫阡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
“无碍,他关心的是周庆生。”
“殿下,我们暂时还未找到他,但是抓到了李家私下换船的掌事,那掌事收了周庆生二百两银子,李家人看着丝绸装船以后,他当晚私下调换了船的位置和旌旗,第二天装模作样在海上转了一圈,又把丝绸运了回来。”
“他可有说这么多铁器是从哪来的?”颜璟皱眉问道。
“他说那东西是沈家早就装好的,他只是狸猫换太子,起初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颜璟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昨夜他和柳青昊将所有口供又翻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新的问题,看来只有找到周庆生,才能揪出沈家。
“殿下,那周庆生长什么样子?”薄渊疑惑的问。
按理说这人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睡觉,只要还在这世上,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找不到是不是就说明方向错了?
“听李文阁说,那人五十多岁,眉间有颗痦子,旁的他也记不清了。”
“五十多岁痦子”薄渊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他没有抓住。
“殿下,我们要告知汪总督吗?”莫阡想着已经来了几日,还未将消息传给总督府,若是届时圣上怪罪,连个替罪的都没有。
“明日你拿着腰牌去找他,就说我受了重伤,生死未卜,暂时不能出面。”颜璟早就想到此事,拖了几日,只不过是想让这戏更真一些。
“殿下为何”莫阡刚想询问,就被颜璟打断了。
他递给莫阡一个眼神,莫阡会意。
薄渊已经听到他想知道的,也就不再坐着,起身告辞。
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什么问题,自己没有注意,直到二更天,他还在床上烙饼。
突然想起仙草那句“小心猝死”,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想了不想了,他这条小命可金贵着呢。
翌日,薄渊果然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出了房门,仙草见他精神萎靡,撇撇嘴,将一颗乌黑发臭的药丸塞到他口中。
“嗯?额,咳咳咳这什么,怎么这么臭啊。”薄渊含在口中,满嘴都是酸臭味,刚想吐出去,就见仙草扬起拳头。
“别吐,快咽下去。”
“咕咚,哕好难吃。”薄渊愁眉苦脸跑进屋里,端起茶盏就往门外冲。
仙草见他不停地漱口,咂咂嘴,有这么夸张吗?这可是她特地给他炼制的,缓解心悸的药。
“你在里面掺屎了吗?我怎么感觉呕”话还没说完他就吐了起来,直到将刚起床喝的水都吐了个干净,才一脸虚弱的看着她。
“你到底掺了什么?”
仙草一脸无辜,原本她觉得这药可能有些苦,就往里加了蜂蜜,但…不小心倒多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臭。
碰巧厨房伙夫纳闷的从走廊经过,嘴里喃喃自语:“奇怪,我前几天等着发酵的鸡蛋液哪去了,该不会被野猫偷吃了吧?
嗯?蛋?额仙草心虚的朝他笑笑,撒开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