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兰心惊呼出声,立刻被乔窈抬手制止住。
“是我大意了,怪我曾见过他,看他眼熟,知道他的确是父亲的部下,又看到了父亲的青玉,便轻易相信了他。”乔窈垂下眼眸,自责道。
“郡主,您在说什么?”
兰心还没反应过来。
乔窈直言解释道:“那日我在城头等了一整日,也不见父亲或林瑾思回来,我便托你派人去宁州打探。五日后,你给了我答复,说父亲带着人马进入深山中去寻林瑾思了,二人那时都是下落不明。而第二日,宁州便来人回禀,就是这个刘玉。”
“刘玉回禀说,父亲已率军返回宁州休整了。可仔细算算,若你们所言皆是属实,那父亲返回宁州也该是这五日内发生的事。从宁州到京城,就算是京中最厉害的侍卫们,去获取消息也用了五日多,而他一个普通的下级军官,怎么会在入京禀报时,连这五日内的事情都知晓清楚?”
“您的意思是,这个人,他在京中所说的一切,全是在说谎!”兰心惊诧道。
乔窈点点头,又抬手指向山正对的方向,穿过浅薄的雾气与云霭,远处的那座城正是宁州城。
“你看那边,那是宁州方向。宁州城门口尚还有重兵把手,这哪儿是叛军全部被清剿了的样子?反倒像是在列阵严守,随时防范深山中的叛军攻打宁州城。这个刘玉,一定有问题。”
“那,郡主,我们该如何是好?”兰心问。
乔窈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已是斜阳迟暮,天就要黑了。兰心,如今只有靠你。无论是父亲还是林瑾思,他们此刻一定在宁州附近,就算人不知所踪,也至少会在宁州城内留下兵力。兰心,你拿着我的身份凭信,趁夜尽快去宁州寻求救援。请你,尽快逃出去!”
“郡主!可,婢子怎能让您一个人呆在这里?”兰心又望了一眼山中守卫,紧张的分析道,“郡主,我们一起走,婢子,婢子一定拼死护您周全!”
乔窈打断她:“我不会有事的。从我们踏入这座营地,就已落入他人之手,已是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刘玉若无所求,也根本无需假惺惺协同手下编谎,带我们来此处住下。他如此做,就说明我还有用,说明他有求于我,我暂时不会有事。”
她冷静分析过,又催促道:“兰心,等天彻底黑沉下,便快走吧!我留下尚能应付那群人,为你多拖延些时间,跟着你才是拖累。兰心,你越早逃出去,便能越早寻到人回来救我!”
兰心也的确是心里没底,她的确有自信孤身一人逃出梅山,可带着乔窈,便属实有些困难了。
再多犹豫也无济于事,她重重捏紧拳,倾身朝乔窈跪下,郑重承诺道:“郡主,您放心,婢子一定尽快找人回来救您!您,要等着我回来!”
乔窈点点头,拍拍她笑着安慰着:“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黑夜彻底降临,乔窈熄了帐中所有明火,独坐于黑暗中。
兰心此时,应以孤身混入这茫茫深山之中了。
她脸上的笑容自兰心走后便彻底沉下去,再凝不起一分。
她那些镇静的分析,当然全是在骗兰心,是为了让她安心离开的。
眼下这情形,于她也是一场豪赌,根本不敢做半分保证,但她只能如此想,只能如此做。
至少这样,还能保住兰心。
是她不察之下,才害兰心也落入险境,至少这样,能让兰心平安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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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运气眷顾,刘玉将乔窈困在高台之上后,便再未管过,一连三日,都不见踪影。直到三日后,才悠悠找上门来。
也是那日天色好,日头也足,乔窈正搬了个木椅,悠闲的坐在木篱围着的院子里晒太阳。
见到来人,乔窈依旧镇定自若的坐着,倒是刘玉看见乔窈这般神态,先假装不出了。
他眯着眼睛,冷冷望着乔窈,眼里再没有当初接她来时那般恭敬。
乔窈抬眼淡淡撇了刘玉一眼,冷笑了声,先开口:“刘军官今日来,是要特意为本郡主,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刘玉警惕的望着乔窈,装糊涂道:“郡主这是何意?”
“何意?你该不是要告诉本郡主,就这破大点的地方,父亲带人出巡巡了四日都未归来吧!”乔窈冷声挑明了话头。
刘玉也不再遮掩,直言道:“看来郡主您还不算太蠢,已经发现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窈冷声问。
“干什么?自然是报仇!”刘玉大笑起来,面容也跟着有些扭曲,“郡主放心,在你死之前,还能过几天安然无恙,养尊处优的日子!”
“你今日来,就是专程来通知我的死讯的?”乔窈咬咬牙,冷笑出声,嘲讽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等父亲回来,我可一定会替你在父亲面前好好言说一番!”
“好,属下便候着郡主去同王爷告状,让王爷处置属下!哼!郡主,你就笑吧!过几日,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刘玉再不和乔窈多言,拂袖愤然离开了。
乔窈注意到,刘玉和同来的兵士们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些兵士们也依言离去,却未随刘玉一起走,而是隐没进山中。
虽然看不见几个人影,但乔窈清楚,此时这座营帐之外已被人重重围住,绝没有逃走的可能。
她尽量冷静下来,重新躺靠在椅子上,悠闲的闭上眼睛晒着太阳。
幸好,她早早让兰心离开了。
也不知兰心现在是否已成功逃出了梅山,安全去到宁州,找到了人。
她还须得再镇定安然几日,多为兰心拖一拖时间才是。
乔窈在院中从白日坐到天黑,刘玉虽然囚禁了她,却没亏待,每日的饭食都没缺减过。
她照例在用膳时拿了双份,回到营帐内用过一份,再多留下一份,等着夜深人静时摸黑出去埋掉。
乔窈做完这一切,回到帐中又点了盏灯,洗过弄脏的手,准备睡下。
可在此时,突然有一道刃光从她面前划过。
力道不算大,也并不太精准,扔进营帐内后,直直坠在了地上。
乔窈立刻起身来到门口,朝营帐外观望过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冲入不远处的林木之中,惊起一阵枝叶声,便迅速离开了。
乔窈微微凝眸,又走回营帐中,一枚小巧的飞镖正安静躺在地上,其上还附了一张字条。
乔窈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行字。
“别怕,会没事的。”
是安慰的话语,可乔窈看着,心却瞬间凉了半截。
苦闷的窒息感堵着胸口,仿佛要喘不过气一般。
字条未书落款,可她认了出来。
这是颜馥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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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日过去,来送早饭的卫士刚收走东西。
乔窈站在院中看了看天色,顺势坐在凳子上继续懒懒的晒太阳。
深秋气候就是晴朗,甚少下雨,今日也是个晴天。
这两日她都直接将椅子放在了院中,没搬回去。
而没清闲多久,刘玉便率着几名卫士赶了过来。
上次已经摊牌过,乔窈也不再假惺惺搭理,直接装作看不见人,没听见声音,悠闲地闭着眼。
刘玉被她这轻慢的态度瞬间惹恼了,来时那副趾高气昂欲炫耀的表情也全僵住,但好在身边人拦了拦他才将将稳定些情绪。
他忍住脾气,上前一步,挡住乔窈的阳光。
“郡主许久不见故人,可是想念?属下今日可替您将皇上请来了。”
林瑾思!
闻言,乔窈神色一变,瞬间无法再镇定下去。
她下意识朝刘玉身后那群人看过去。
没看见林瑾思,他没被这群人押来。
乔窈松了口气。
是自己多心,想了太多,都有些愚蠢了。
林瑾思身边可有朝中最精锐的卫士护着,岂是这个手下只有几百兵马的军官所能比?他怎么可能会被这个人囚住?
乔窈重新安然躺回去,冷声嘲讽道:“刘军官可真会开玩笑,皇上是什么人?其实你这等低贱的东西也能请来的?”
几次交谈过,乔窈发现,这个人似乎很是在乎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异,好像对此自卑一样。
落入人手,她拼不过体力,嘴上还是能说骂几句。
刘玉听着果然瞬间变了脸色,哼笑一声:“皇上?呵!我尊他一声,称他皇上,若是不尊,他林瑾思又算是什么东西!他曾经也不过是个庸懦无能的亲王!还不是全靠着王爷才能坐上如今这个位子!说到底,还不是个全依仗着王爷的废物!”
“你怎敢对皇上如此不敬?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头,难道觉得就凭你手中这百十号人,就能对付得了皇上吗!”听到刘玉如此说,乔窈不由得来也了火气。
“这百十号人的确不是御前卫队的对手,可郡主你不是还在我手中吗!”刘玉得意道,“谁都知道,皇上最在乎你。”
乔窈怔了下,不禁轻笑。
林瑾思还真是厉害,当初那点虚情假意竟至如今也能骗得到人。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她好心提醒。
“失望的恐怕是郡主你吧!实话告诉你,他人刺客已在梅山脚下,最多两个时辰便会来到此处。”刘玉炫耀道。
乔窈瞬间坐不住了,立刻跑到院外崖边,远远去看。
清晨的云雾未散,遮掩在山中,山下什么都看不见。
她定住步子,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就算是来,也是带着数千精兵全歼你这支散军,取你这个忤逆之徒的项上人头!”
“哈哈哈!”刘玉丝毫没有恼怒,反而笑的愈发大声,“那郡主就等着看好戏吧。看看一个时辰后,到底是他带着数千精兵攻上山头,还是他一人,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乞求可怜!”
“你这梦做的可真是狂妄!那可是当今圣上,怎么可能会求你这种东西!”乔窈嗤笑。
刘玉笑声住了,冷淡的望着乔窈,略有些悲哀道:“郡主怎么会如此低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可是郡主曾经的心被伤的太狠了,还不曾谅解皇上。”
刘玉走到乔窈身边,低头望着她,唇边淡淡勾起一抹笑:“郡主,你放心,属下已替您惩罚他了。”
秋日的清晨虽有日光,山崖边却仍是寒冷,风吹过,乔窈只感觉骨头都是一阵寒凉。
面前的云雾却越发浓重,弄得压抑。
乔窈定定望着山下,心也一点一点,彻底沉了下来。
林瑾思,他该不会真的如刘玉所说,一个人来了吧?
他真是有病,病得不轻吗!
疯子!
他怎么能?怎么能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