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惊堂木响,宋文易高坐主座,开始了审案。
王启年心中原本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此时也收起了心神,准备认真应对。
他在底层混迹多年,深知胥吏的难缠之处,此时可不会觉得申国尧是托大。
宋文易拍响惊堂木后,缓缓开了口:“堂下二位,咱们就不费那些繁文缛节了,状纸本官看了,二位本官和县里百姓也都知道,直接开始审案。”
说着,宋文易拿起桌上的状纸:“陶大五,你状纸上的第一桩罪状,是说申典……申国尧因为陶五跳崖之事,侵吞你陶家田产?”
陶大五,正是陶五的本名。
经过几日与范闲的相处,他对于官威已经不那么恐惧,出列答道:“是,大人,我陶家好地三亩半、祖宅带院的四座屋子,都被申国尧占了。”
说话间,他壮着胆子看向申国尧。
申国尧回头与其对视。
陶半瞎心中猛跳,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四爷可比官老爷要可怕多了!
这是包括陶半瞎在内的许多百姓的共识。
宋文易没在乎堂上的小细节,转头看向申国尧:“申典……申国尧,你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在下冤枉!”
申国尧朝着宋文易抱了抱拳,声音郎朗:“为了自证清白,在下专门去小水村找人查了一趟,陶半瞎的田产,是他自愿卖给村中百姓陶牛的,在下有人证!”
说着,申国尧朝堂下轻喝:“还不上来?!”
两道身影畏畏缩缩走上了大堂,一壮年,一老年。
“草民陶牛。”
“草民小水村村正陶书文。”
二人齐齐跪地,朝着宋文易叩头:“见过县太爷。”
“起来回话。”
宋文易摆了摆手,看向爬起来的二人:“方才申国尧所说,可属实?”
那壮年陶牛先点头:“属实属实,草民把地契都带来了。”
说着,陶牛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契,呈了上去。
趁着宋文易看地契的时候,老者陶书文开口道:“回县太爷的话,四……申先生所说的确属实,这地契,是草民看着陶半瞎用十两银子卖给陶牛的。”
“胡说!”
陶半瞎瞪着眼,眼底泛红,指着陶书文和陶牛道:“地契是你们从我手上抢过去的,还伪造了假的地契骗我,害我在前任县太爷那里挨了板子!”
“你们两个收了申国尧的好处,当初帮他抢了我的家产,现在又来说胡话!”
看到曾经同村的乡亲,时隔一年再次在申国尧的利诱之下,当堂污蔑自己,陶半瞎再也忍不住了。
他豁出去了一般,指着二人就是一顿质问:“陶牛,你本来就是个在城中混地面的,哪里来的十两银子买我的地?!”
“还有你,陶书文,你为老不尊,因为你孙女看上了我家小五,你却看不上我家,所以一直针对我家,是不是?!”
“陶书文你的良心去哪了,你一心想着攀高枝,非要把你孙女送给申国尧当小妾,你孙女不同意,你就打折了她一条腿……”
或许是因为陶半瞎说的都是实情的缘故,陶书文和陶牛只敢一直往后躲闪,没有一句反驳的话。
还是申国尧站在了他们前方挡住陶半瞎,这才让他们没有退到大堂外去。
“啪!”
宋文易猛拍惊堂木,喝道:“不得咆哮公堂!”
王启年拉着陶半瞎,站了回来。
陶半瞎抛去了胆怯,陶牛和陶书文此时哪怕躲在申国尧身后,他依旧死死地盯着二人。
“陶大五。”
宋文易看向陶半瞎,问道:“你说这二人是受了申国尧的利诱作假供,可有人证物证?”
“有!”
陶半瞎瞪了陶牛与陶书文一眼,冷声道:“同村的陶石头偷偷告诉我,他那天晚上撒尿的时候,看到了这两个人收申国尧银钱的过程。”
陶牛张了张嘴,低声反驳道:“你在消遣县太爷,陶石头去了外乡闯荡,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就去找!”
宋文易一拍惊堂木,正气凛然地道:“本官断案,务求有案必破,既然陶石头是人证,哪怕用上一年、三年甚至十年,也要找到他!”
说着,他低头看向状纸:“此案案情众多,得一件件审,等先把陶石头找到,再择日升堂。”
语毕,他又是一拍惊堂木,宣告退堂。
“大人!”王启年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上堂来的第一句话。
闻言,宋文易停下脚步,拊掌道:“对,你提醒了本官,申国尧作为嫌疑人,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表明他是案犯,但也不宜继续担任典吏一职,暂且停职!”
宣告之后,他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就这样?”
恒通客栈内,范闲蹙眉望向王启年。
“是。”
方才给范闲讲述了整场审案经过的王启年,面带羞愧地道:“大人,是王某准备不足,竟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行了,不是你的责任你就别往上揽了。”
范闲摆摆手,而后冷笑道:“宋文易这是使的拖字诀啊,让申国尧成为案件被告,我不能轻易对他动手。”
除非……监察院将这件案子接过来。
可监察院是庆国监察百官、勘正言行的机构,并没有职权亲自插手一个胥吏与村民的案子。
王启年知趣地收起了羞愧,问道:“大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范闲轻笑:“动不了申国尧,其他人我总能动吧,从太平县找几个靠得住的院里人,准备对祝闻是动手。”
祝闻是,申国尧的外甥,也是申国尧的绝对亲信。
此人既然能够执行贫民窟的事,必然知道些什么。
“诶,大人,我这就去找人。”
王启年想着将功折罪,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便在这时,院门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高达推门而进:“大人,中使到了。”
范闲神情一动,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的道路上,停着一队虽然简单,但处处透露着贵气的队伍。
宦官开路、禁军护卫,旗牌齐备。
范闲迈步走到跟前,没有看到中使,却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言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