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看着太子,拱手笑道:“殿下,今日在御书房,陛下给这次的京察定了基调,一定要厘清林相执政以来的积弊……”
“小范大人!”
太子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了一眼范闲,压低声音道:“林相的积弊,向来是林党……”
“哒哒哒……”
太子的话才起了个头,殿门口便响起了脚步声,东宫内侍带着贺宗纬走了进来。
太子不得不停住了嘴。
贺宗纬看到范闲后,脚步一滞,头颅微微垂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范闲心中已经肯定了八分,轻笑道:“贺公子,先是常永望,后是宰平安等人,你为了对付范某,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范闲声音幽幽。
贺宗纬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心态,抬头皱眉,做疑惑状:“小范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常永望之事不过是太学内正常的教育争论,怎么又把贺某同宰平安扯上关系了?”
他这话,看起来无辜到了极点。
范闲没有和他扯皮的心思,冷笑道:“是吗?要不要范某把亭承伯等一干二世祖提来,当面问问他们是否冤枉了贺公子?”
贺宗纬气息一滞,袖袍下的双手攥了攥。
他心思急转,急中生智道:“小范大人,这事的确是我的不是,不过我是被常伦所迫,还望小范大人明鉴。”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太子三令五申不得与范闲作对,范闲又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太学司业,手中还握着京察大权,自己也只能委屈片刻。
太子见状,也上前劝道:“是啊,小范大人,常伦那老匹夫本宫知道,一向自视极高,定然是他仗着文坛辈分威胁了贺公子,贺公子是文坛中人,也是有苦难言。”
“哦?”
范闲挑眉看了一眼太子,问道:“太子知道这件事?”
“不,太子殿下并不知情!”
贺宗纬生怕范闲借此攀扯太子,连连摆手:“常伦威胁我的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范闲嘴角翘起一抹笑:“无关就好。”
他朝王启年使了个眼色,王启年从身后取出一截麻绳,朝着贺宗纬走去。
范闲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庆律中从来就没有受胁迫可以免罪的说法,贺公子既然承认了自己是主谋,此时又与太子殿下无关,那就请去监察院坐一坐吧。”
“小范大人!”
太子上前一步,挡住了王启年,看着范闲道:“本宫可以作证,贺公子并无与你作对的心思!”
贺宗纬是他手底下最得用的谋士,在官场上又混得风生水起,他不可能让范闲带走此人。
范闲见状,蹙眉看向太子:“殿下真要保贺宗纬?”
太子点点头:“本宫有这个资格吧?”
“当然有。”
范闲淡笑:“不过渭州的小人情,就得被耗掉了。”
说着,他朝着王启年招呼一声:“老王,走吧。”
二人朝着太子行礼,转身离去。
太子看着范闲的背影,几次想开口,但都忍住了。
小人情的确珍贵,尤其是范闲的。
但用不掉的人情,终归还是一句空话,现在换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谋士的安全,也算值了。
只是……太子心中终究有些不悦。
等到范闲走远,他蹙眉看向贺宗纬:“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殿下大可以去查!”
贺宗纬一脸的忠耿,目光灼灼:“文坛那些人的习性殿下也知道,虽然他们没有将刀架在臣脖子上,但臣真的可以不照做吗?”
这话说中了太子的心,太子点了点头,感慨道:“这倒是,历次文会,最招人烦的便是那些肚子里墨水已经倒完的老腐儒。”
这是酷爱文学的太子在举办多年文会之后,得出的肺腑之言。
他颇有些感慨地望着殿门,摇头道:“只是可惜,范闲此子,与我注定成不了朋友。”
才刚刚在渭州结了一段善缘,转瞬间便这么憋屈地用掉了,让太子颇有些天意不可违的感觉。
“他和皇室的任何一个人,都成不了朋友。”
一道清亮中带着娇柔的女子声音,在大殿响起,人未到声先至。
太子面色一喜:“姑姑?”
长公主出现在殿门口,身形有些清减,精神却依旧很足。
她迈步走了进来,与太子和贺宗纬见过礼后,笑着道:“在宫里闷了好些日子,静极思动,四处走走,不知怎地就来到了你这儿。”
太子脸上带着笑,连声道:“姑姑说笑了,姑姑想来,随时都可以。”
长公主缓缓地摇了摇头:“陛下不会允许我多留。”
闻听这话,太子的神情有些落寞。
却听长公主道:“方才听到你在说范闲的事,我对最近的朝局有些了解,可以给你些意见。”
说着,长公主轻启莲步,在殿中踱着步:“京察在即,你与范闲是结交是交恶都可以通过贺公子来,让贺公子在明面上,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而你则好暗中进行底层行动。”
说话间,长公主朝贺宗纬点了点头。
太子不解:“底层行动?”
还没等长公主说什么,贺宗纬拊掌道:“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借着我与范闲的矛盾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而我们暗中收拢林相残留的势力?”
长公主点了点头,笑容中带着赞许。
……
就在长公主好不容易出山,为太子进行关键性的谋划之时,范闲却陷入了一桩烦恼当中。
他坐在范府正堂,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请柬,一个头两个大。
范建坐在一旁捋着胡须:“这些都是知道你担任京察主官之后,送上门的帖子,有为被你关进监察院的子侄求情的勋贵、有请你在京察时网开一面的官员、也有让你给个好考评的官吏。”
范闲扶着额头,看向范建:“父亲大人的意思?”
“自己决定。”
似乎是难得见到范闲如此无奈,范建笑得很是开怀。
范闲拿起几张内容雷同的帖子扫了几眼,突然起身,朝着小院走去。
范建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做什么?”
“搬去太学的值房住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范闲的声音当中,透着浓浓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