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雷厉风行,在决定后的第一时间,便收拾行李,搬去了太学。
林婉儿留在了范府,之所以如此,除了因为太学是学子求学之地,女眷不得入内外,还有招呼各路夫人的原因。
这些人给范闲递了请柬不算完,还招呼自家太太,走林婉儿的路子,希冀着和范闲说上话。
身份地位够的上门拜访,地位不够的作为陪同蹭着拜访,甚至有宴请林婉儿身边丫鬟来拉近关系的人。
一时之间,范府内外都因为这场京察变得有些超然。
好在林婉儿是个有智慧的,别家前来拜访,她只会以早就和玛索索定下宴会而回绝。
事涉大皇子,其他人也不好逼得太紧,小院内倒是还好。
而范闲,自从住进了太学,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太学是天下学子的求学圣地,庆帝曾经明旨不许官场上的习气传进来,倒也没人敢冒着抗旨的风险,前来太学给范闲递请柬。
一连同舒芜下了两日棋后,范闲缓了过来,终于记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太学司业。
在请示过舒芜后,他将太学中准备参加今科科举的一百零三名考生集结了起来,开始了他的第一堂司业课。
司业课并非什么文学课程,乃是为了树立学子们正确的求学做官的观念而设立的课程,一向都是有名无实的一门课程。
范闲却下了心思,准备好好给他们上一门课。
第一堂司业课,效果不是很好,范闲照着太学的司业操行讲得口干舌燥,下边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让范闲恍惚回到了学生时代。
范闲见此,索性放下了司业操行,询问学子们原因。
“小范先生,我等想学您斗酒诗百篇的才气!”
“小范先生,司业操行我等倒背如流,却于科举无益,我等还是更愿意学习诗词!”
“没错,请小范先生不吝教导……”
……一众学子听到范闲的问话,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就连在座的史阐立、杨万里、成佳林等三人,也目光灼灼。
范闲看着台下这些年龄比自己大不少的举子们,略有沉默。
他总不能在这时,还说那些诗不是他写的吧?
他是说了真话,可这些学子定然不会相信。
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开了口:“诗词,需要积淀,诸位对于韵脚等等,已经熟记于心,只要假以时日,定然能写出契合内心的诗句来。”
看到学子们有些失望,他又开口道:“不过既然诸位认为司业操行没有学的必要,那范某就请诸位,随我一同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他说着,招呼着学子出了学堂,朝太学外走去。
太学内,除了不管事的舒芜,便是他这个司业最大,众人一路上畅行无阻,很轻易离开了太学。
在范闲的带领下,众人朝着不远处的一间官衙走去。
走得越近,越多人脚步开始迟疑,有些瑟缩。
前方那座官衙,赫然是庆国恶名远扬的第一特务机构——监察院。
虽然这位小范大人身上还兼着监察院提司一职,但被他年轻的面目和诗才冲淡了不少。
大多数学子在面对监察院时,心中还是会本能地生出不少恐惧。
范闲面带笑容,仿佛不知道学子们的变化一般,继续朝着走着。
众学子见范闲径自越过了监察院的大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却见前方的范闲身形一折,转身走进了监察院旁边的一座院子。
院子上有五个大字——监察院地牢!
“这……”
一众学子站在门外,神情迟疑,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终还是杨万里咬咬牙,甩了甩袖袍一脚踏入:“我辈读书人,龙潭虎穴尚且不惧,何况区区地牢?”
史阐立与成佳林对视一眼,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蟾宫楼事件后,这三人在太学中的名望上涨不少,成了不少寒门学子心中的榜样,见到他们走了进去,一众寒门学子犹豫片刻,也三三两两跟了进去。
权贵子弟向来不肯承认自己不如寒门,此时自然不甘人后,也走进了地牢院中。
监察院的地牢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除了光线有些暗、温度有些低、牢头有些渗人外,与其他的大牢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大多数学子跟着范闲一路走来,心中的看法。
只是在打开第一扇地牢大门后,这种想法瞬间便消散地无影无踪。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家里有钱,有钱!”
“我是宁城侯世子,我父亲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死,放过我吧!”
“小范大人,小范大人,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我给你做牛做马,我那五房小妾,都献给您!”
……
地牢狭长的甬道两侧,一间间囚室内,求饶声不断。
有人鬼哭狼嚎,有人以头撞柱,有人跪地叩首,一副地狱众生相。
更让这些学子惊惧的是,这些人都穿着褴褛的囚衣,衣衫带血,面容枯瘦。
范闲站在最前边,目光从一名名学子脸上扫过,温声道:“在这儿的,便是那天围攻蟾宫楼的勋贵子弟们,诸位看到他们,有什么感想?”
“呸!罪有应得!”
成佳林第一个开了口,朝着旁边的牢房啐了一口,满脸不屑。
史阐立沉默片刻,道:“自作孽,不可活。”
杨万里目光闪烁,扫了牢房一圈,淡然道:“罪有应得。”
他们三人,都是经历过蟾宫楼围攻的人,听王启年读过在场人的罪状,对这些人自然没有半点好感。
只是其他学子,却并没有这么深的感受。
在杨万里三人的话音落下后,学子的群体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一道有些微弱的声音从学子群中传了出来:“这……有些过于残忍了……”
有人附和道:“的确,士可杀不可辱,这些人的下场……”
第二道声音,比第一道高些,似乎是因为有人和自己抱有同样的看法而生起了底气。
紧接着,断断续续的附和声从学子群中冒了出来,不少人都是觉得这些勋贵子弟的下场,有些太凄惨了。
范闲轻笑一声:“说实话,今天找诸位来,是监察院有一桩事情想要诸位帮忙。”
监察院要找我们帮忙?
众学子心中一紧,惊疑不定地看向范闲。
范闲温声道:“监察院人手有限,这批二世祖们找不到人审讯,所以范某请诸位来,是想要诸位帮忙做这个审讯官。”
众学子一愣。
还是杨万里最先反应过来,越众而出:“求学科举,便是为了跻身士林为民做主,眼下小范大人给我等这个机会提前检验自己,我们自当抓住!”
说着,他伸手朝其中一个牢房指去:“宁城侯世子,我选他!”
杨万里的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他记得清楚,当初王启年当中宣读二世祖的罪状,这位宁城侯手上,沾了不下十名良家妇女的血!
提前升堂审案,对于众学子的吸引是巨大的。
有了杨万里带头,其余学子也纷纷行动起来,选定了自己的目标。
不多时,地牢中的二世祖们便被学子瓜分殆尽。
范闲看他们争抢的热闹,笑着退出了地牢大门。
言冰云环臂抱剑,站在门外。
他是听说范闲带了一堆学子来地牢,闻讯赶来的。
亲眼见到了地牢内热闹的一幕,他不禁皱眉看向范闲:“你到底想做什么?”
范闲转头,看了一眼地牢当中的学子们,笑容灿烂。
“我想……给庆国的将来,带来些新气象。”
他的声音当中,带着憧憬。
………………
今天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