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许行霁把录好的监控送到盛弋家门口。
他妥协了,隔着群杉花园小区的一道铁门,甚至都不用盛弋出来,就主动把u盘递了过去。
“回去吧。”许行霁咬着烟,t 看着盛弋近来愈发严重的黑眼圈, 顿了一下道:“好好休息。”
盛弋手中紧紧地捏着u盘, 清晰的感受着手心被硌着的疼痛, 迟疑地问:“你是拜托路声了么?有没有…欠他人情?或者答应他什么要求?我来还吧。”
当然欠了, 他和路声又不是铁的不行的哥们儿,那家伙和他堂哥借此狠狠讹了他一笔无形资产——要他匿名负责设计路家盘下来的一块地皮, 这些她怎么还?又有什么必要说。
“没有。”许行霁摇了摇头,痞气十足的耸了耸肩:“我说过, 是他欠我人情。”
盛弋低头:“那谢谢你了。”
“别谢我, 答应我一个要求。”迎着她疑惑地视线, 许行霁轻声说:“手机保持二十四小时联系, 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开口。”
“如果你母亲这么多年的消失是被人刻意的藏起来,那也不会好找的。”
“而且就算找到了,后续也会有麻烦。”
到时候, 盛弋肯定是需要帮助的,而他想参与,就当是……回报一下她的照顾。
许行霁摸了摸唇角那里一宿未摘下来的创口贴。
盛弋没想到自己想到的这些许行霁都想到了, 一时间有些意外, 虽然听起来很怪,但许行霁好像是认真的关心她家里的事情的。
她轻轻咬了下唇瓣:“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知道了不也会有麻烦?”
“我从来不怕麻烦。”许行霁不屑的哼了声:“就是想帮你, 不行么?再说咱俩还没离婚, 你妈妈属于我的丈母娘。”
“别说了。”盛弋打断他, 打开铁门走了出去:“拜托你, 送我去警察局。”
虽然她尽力说服着自己是因为她的车一直扔在西院那边,至今未取回来,但她知道自己心底里不是这么想的。她让许行霁陪着自己,是觉得身边有个人的感觉要比自己安心。
许行霁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笑了笑,帮着盛弋打开车门。
路上的时候,她还不忘叮嘱他:“到了别和于慎思吵架。”
许行霁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也不敢造次了。
昨天刚打过架在警察局引起轩然大波的人今天又一次过来,前面负责记录的小警员都记得他们,登时瞪大了眼睛。
“我是来找于慎思的。”盛弋温柔的笑笑,很客气地问:“请问他的办公室在哪个位置?”
于慎思正在办公室等人来,听到敲门声抬起头时见到是盛弋和许行霁两个人一起来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就是明目张胆的嫌弃。
“弋弋,你自己来就行。”他冷哼一声,忍不住讥讽了几句:“带他干什么?”
盛弋张了张口,刚想说话,身侧的手就被许行霁强行拽起来。
“不好意思。”许行霁笑了声,颇为得意的回了句:“老公陪老婆那不就是天经地义?”
……
看在许行霁拽她的手是绑着绷带的那只,盛弋默默的忍了。
她手腕动了好几次勉强挣脱他,从包里拿出t u盘递给于慎思:“这里是证据,录像上有,有我妈妈的脸。”
说到这里,声音还是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别担心。”于慎思接过来,大手轻轻握了下盛弋的手:“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找到人。”
此情此景让许行霁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他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揍人的冲动摔门走了出去,去走廊等。
仅仅是有了个画面,后续调查和求证还有追踪庄青的活动路线这都是需要时间的,于慎思看着监控路线,神色严肃,半晌后叫她先回家等消息。
盛弋表示理解,只是临走的时候,她犹豫的说:“我不想…不想让我妈妈的事情被公开调查,可以么?”
于慎思愣了一下:“为什么?”
“她既然活着说明当年是假死,这么多年可能一直被人藏起来了。”盛弋低垂着眼睛,手指不安的抠在一起:“我怕如果在没找到她之前就走露风声,她会有危险。”
盛弋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这个‘死而复生’的案件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于慎思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尽量,不过取证调查是需要局里内部的配合的,队长那边还是得告知,但其余的人我都会尽量瞒着。”
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在于慎思这句话里得到了片刻的纾解,盛弋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真的谢谢你。”
有了警方的正式介入,相信后续的调查也就没那么困难了,毕竟专业人士的追捕搜寻和非专业人士的大海捞针是有天壤之别的。
盛弋从回家就抱着手机在等于慎思的消息,她之前从未如此期待他打来过,只是一直等到第二天,手机里谁打来的电话都有,可就是没有于慎思的。
也是,找人没有那么容易的,需要时间,盛弋不断说服安慰着自己,尽量让自己有精力去干一些别的事情。
盛弋猜想的也的确没错,警局找起人来可比普通公民方便多了,有专业的人脸系统,市内生活的每个人都有录入信息,但是……但是查出来的结果,于慎思却有点难以告知。
他思来想去,甚至决定给许行霁先打个电话,在此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会有给这b打电话的机会。
“操。”于慎思看着桌上的一叠文件,手边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他眉头紧皱的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然后在一片乌烟瘴气的气氛中,给许行霁打去了电话。
那家伙是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的,接起来后疑惑的‘喂?’了一声。
“是我,于慎思。”于慎思自报家门,在对面的沉默中直接了当的表达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见面谈谈?”
“盛弋母亲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她身份被人动过,现在更名改姓,居住地…反正通过内网查出来的居住地,是南市郊那边的一所精神病院。”
经过警方那边的系统调查,庄青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做郑素华,籍贯竟然是t 外省农村,居住地是南市郊的□□精神病院。
档案上的信息不多,明显是被处理过的,说是郑素华从十年前就开始住在那个精神病院里了,是她‘家里人’送她过来的,而经过机构鉴定,她也的确有精神病,记忆和神智都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因此在□□住了十年了,基本上都没人去探望过她。
因为庄青本来就不是这位‘郑素华’,有哪里会有家人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呢?
和于慎思碰头之后,许行霁走进这个地理位置十分偏僻,规模不大装修老旧的□□精神病院时,皮鞋踩在斑驳的地砖上,感觉脚底板都透着凉,一直凉到心里的。
这里阴森的氛围透着潮,冷嗖嗖的直钻入骨缝。
前台值班的护士正在边吃零食边在ipad上看电视剧,她显然已经十分适应这种麻木枯燥的工作,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嘴皮子翻飞间瓜子皮吐了满地,她听到有人开门的动静,抬头就看到两个个高腿长戴口罩的男人。
就算都戴着口罩,通过眉眼也能看出是两个帅哥——这可奇了,帅哥一起来精神病院?
护士没有陷入花痴,而是皱了皱眉:“您二位有什么事么?开药需要提前预约。”
他们这个精神病院,平常来的最多的也就是想开安眠药帮助睡眠的老头老太太了。
“没什么事。”许行霁走上前,单手撑在前台桌面上微微俯身,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护士,正当把人看的都莫名有些小鹿乱撞呼吸急促的时候,他才慢慢悠悠的开了口:“就是想来探望个人。”
“郑素华住几楼?”
护士脸色顷刻间就变了,她眼里是很明显的惊惧,强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许行霁,然后手指悄悄地伸向电话:“稍等……”
下一秒,她声音就卡在喉咙里。
许行霁身后的于慎思按住她的手,拿出口袋里的证件在她眼前晃了下:“警察。”
他声音又冷又沉,带着命令式的安排:“找个人来这儿替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见郑素华。”
普通人遇到这阵仗直接都是懵逼的,尤其是护士是显而易见的心虚,根本就不敢反抗,只能按照于慎思的吩咐做,叫人来接班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郑素华的病房在三楼,三个人乘上电梯时护士忍不住问:“大、大哥,你们是郑素华什么人啊?”
“警察,你说能是什么人?”于慎思冷哼一声:“别多问。”
“可,可是,”护士颇为无辜的嚎了一句:“我们没犯法啊。”
“没犯法?”许行霁轻笑:“那你刚刚心虚什么?”
护士一愣,下意识地反驳:“谁心虚了?你不能污蔑人!”
“哦?你还对你们这个医院挺忠诚。”许行霁扫了一圈这破旧简陋的精神病院,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你知不知道,这破地方有可能犯法了。”
“什、什么!”护士一怔,随即摇头的t 大声叫道:“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医院你家的开的啊。”
“可、可是这里住的病人根本就不多。”护士脱口而出:“怎么可能犯法呢?”
住的病人根本就不多?护士显然是认识郑素华,在他们过来找人时第一反应就是要打电话通知别人……许行霁和于慎思不禁对视一眼。
这诡异的种种,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很毁三观的可能性——这家□□精神病院,大概是专门给庄青打造的私人牢笼。
意识这个可能性,许行霁和于慎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氛围压抑极了,直到下了电梯在护士的引导下到了郑素华的病房,隔着病房脏兮兮的玻璃看到了里面的女人。
庄青穿着病号服,相较于苏美锦这样的同龄人,她显得太老了,脸上依然能从皱纹里窥见年轻时的风韵,但干瘦的身体,苍白的脸色和散乱的头发,加上这精神病院里诡异的氛围,都让她有一种快要枯萎的疯婆子的错觉。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干枯的手里摆弄着毛线活儿,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痴痴的笑声,听起来又天真又恐怖。
许行霁闭了闭眼,他只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这地方没法待人,然而庄青却在这里住了十年,如果不被盛弋无意间发现的话,还要继续住多久?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把人带出去,今天,现在,也就这一次机会。
因为他和于慎思不想盛弋着急,合计了一下没告诉她,直接过来精神病院想办法救人的,如果这次带不出去,不但盛弋会知道之后跟着着急,就连庄青被发现的事情也会暴露,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许行霁沉吟片刻,忽然对旁边眼珠子乱飘的护士说:“这所精神病院,不出一周就会倒闭。”
护士:“什么?”
“到时候你们这里所有的员工都会失业。”许行霁凉凉的问她:“你想失业么?”
……
这不是废话么?
护士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想!”
“成,那我给你一个机会。”许行霁轻笑一声:“帮我们一个忙,过后我让你去本市最好的医院当护士。”
想要把庄青从精神病院带走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瞒天过海掩人耳目。
需要避开医院的监控,值班人员定时定点的查询记录,就需要一个内部人员做内应,而这个小护士是个很好的人选。
一个人机灵还是木讷蠢笨,基本上从几句对话就能揣摩出来,这也是许行霁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护士的原因。
果然小护士也就犹豫了三秒钟,就点点头答应下来:“行,我干。”
她其实隐约明白自己所在的这个医院干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只是她就一个护士,也担不上责任,平时工作还轻松,干脆得过且过。现在警察都上门调查了,眼瞅着老东家不行,又有一个新工作的机会,自己有什么好犹豫的?
小护士t 握拳,激动道:“需要我做什么?”
五分钟后,许行霁和于慎思在旁边的员工更衣室换上两套白大褂,戴着白口罩伪装医生。为了逼真,他们脖子上还挂着工作证和助听器之类的东西。
“操。”于慎思嫌弃的扯了扯身上这件不知道谁的衣服,骂了句:“老子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
“行了,制服也没少穿。”许行霁冷笑一声,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装什么装。”
他‘角色扮演’的比较逼真,鼻梁上还架了一幅平光眼镜,整个人清冷俊美的气质穿上白大褂后……一看就像是在s医生的感觉。
“赶紧把口罩带上吧。”于慎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自己率先戴上口罩之后出了门。
要带走庄青还是件麻烦事,得伪装成这个样子,不过为了做到‘无声无息’,也值了。
两个人换好衣服后进了病房,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庄青闻言抬头看了过来,前面的小护士记着自己的台词,立刻走过去询问:“郑素华,今天的药吃了么?”
庄青开口,声音清冷平静,隐约有些哑:“吃了。”
“哦。”护士点了点头:“那走吧,穿上衣服,去做个检查。”
庄青偏头:“什么检查?”
护士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给她打颜色的许行霁,立刻道:“问那么多呢?核磁共振,咱们医院没这机器,得去别的医院做。”
她这句话显然漏洞百出,但骗一个被关已久,痴傻又呆滞的女人绰绰有余。
庄青根本没多问,在护士的帮忙下穿上衣服,然后乖顺的跟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许行霁看着女人瘦削的肩颈处,眉头微微蹙了蹙,这么严格的看护,这么呆滞的表现,庄青之前是怎么跑出去自己坐公交车的?
精神病院的看护人员又是怎么把她找回来的?他感觉这一切都像是被包裹在迷雾中的诡异,但只能等出去再问了。
精神病院里面也不是天天都有人专门看着的,在护士的帮忙下,他们很顺利的就把庄青带上了车,临走前许行霁给了护士一张自己的名片,说是会帮她解决工作上的问题,但是要保密。
“谢谢,谢谢谢谢。”护士机灵得很,立刻把名片揣了起来,义正言辞:“我这就去辞职!”
许行霁:“……”
等上了车开走,副驾驶的于慎思就不耐烦的扯下身上伪装的白大褂,他回身看向缩在车后座,明显很是不安的庄青。
他客客气气地问:“阿姨,您还记得您以前的事情么?”
庄青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低垂着眼睛不说话,十指焦灼的纠缠在了一起。
“先别问了。”许行霁摇了摇头:“让她先休息吧。”
在精神病院那个地方待久了,谁都不知道庄青现在的精神状态如何,这么快问来问去的太不人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于慎思惆怅:“是带回警局,还是送到盛弋那里?”t
听到‘盛弋’这个关键词,后座那本来一直有些不安僵硬的女人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前座的两个人。
“你们,你们是谁?”她艰难地开口,似乎很久没和人对话过了一样,生疏而嘶哑。
嗯?听到庄青忽然说话,许行霁和于慎思都很是诧异,连忙把车停到路边回头看着她。
“阿姨。”许行霁脑子飞速转着,斟酌着措辞:“他是警察,我们查到您所在那个精神病院有问题,所以把您接了出来。”
他话中的信息量很大,但庄青的思绪仍然在‘盛弋’上,她双眼闪着的光名为‘希望’,十分急切地问着:“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盛弋?”
作者有话说:
情敌短暂的合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