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私盐之案，远比想象复杂。
知礼沉默坐在茅屋中，手中茶盏已凉。
“娘娘，我近日走访各处，百姓怨气之盛，实出我所料。”知礼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竟有几分认同他们的牢骚。”
姜妩抬眸：“何出此言？”
“官员横征暴敛，衙役欺压百姓，光是码头税就比前朝高了三成。”知礼眉头紧锁，“陛下也确实沉迷酒色多年，百姓恨他，非是无因啊。”
姜妩摩挲着茶杯边缘，指尖微凉：“陛下早年荒唐，却非现在之过。”
“可百姓只看眼前苦楚。”知礼苦笑，“况且，此等苦楚，谁能忍受？”
“私盐一事，可又查出些眉目？”
知礼眼前一亮：“倒是有些发现。城中大小商铺，俱用私盐。问来问去，这私盐竟有固定进货时日——每月十五。”
“每月十五？”姜妩若有所思，“可巧，今日便是十五。”
“正是。我已打听到一处商铺，老板午后会去取货。”
姜妩起身，手指轻敲桌面：“换身装束，我们跟上去看看。”
午后，姜妩与知礼装作寻常百姓，远远跟在一名壮实店家身后。那人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穿过几条街巷，最终停在一座破旧庙宇前。
庙门半掩，几名黑衣汉子把守。店家递上一块木牌，才被放行入内。
“这是……”知礼眯眼打量，“白莲教！”
姜妩面色一沉，拉着知礼藏入不远处的巷口。不多时，陆续有十几名商贩进入庙宇，无一例外都递上木牌。
“这私盐果然与白莲教有关。”姜妩低声道，“可白莲教从何得来如此数量的盐？莫非……摄政王？”
知礼神色凝重：“难怪白莲教有恃无恐。”
他们耐心等待，直至暮色渐浓，商贩们陆续离开。
待最后一人走远，姜妩拉了拉知礼的袖子：“我们进去看看。”
“这恐怕不妥——”
“放心，我自有办法。”
姜妩取出白莲教令牌，大步走向庙门。守卫见状，连忙让开道路：“神女有何吩咐？”
“奉主教之命，查验货物。”姜妩神色淡然，语气不容置疑。
守卫不敢阻拦，恭敬引路。穿过回廊，拾级而下，一个宽敞的地下室映入眼帘。屋内几名教众正在整理货物，主教背对门口，正在查点银两。
“三千二百四十六两，不错，不错……”主教喃喃自语，满面红光。
木板咯吱作响，主教猛回头，看清来人后连忙起身：“神女驾到，有失远迎！”
姜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地上数十个大麻袋：“主教好雅兴，看来生意兴隆啊。”
主教脸上笑容一凝，随即恢复如常：“神女见笑了，此乃教中事务，筹集善款罢了。”
“哦？”姜妩绕着货物踱步，衣袂拂过麻袋，“这善款，倒是沉甸甸的。”
主教额头冒出细汗，赶忙岔开话题：“神女今日来意？”
“听闻主教近日忙于教务，特来看看。”姜妩随手掀开一个麻袋，细盐晶莹，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光，“这是……官盐？”
主教面色微变：“神女见多识广，此乃北方运来的上好盐料。”
姜妩不动声色，指尖沾了一点盐粒，放入口中品尝。那咸味中略带苦涩，确是官盐无疑。
“主教说笑了，这分明是官府仓储的官盐。”
主教脸上肌肉抽搐，嘴角牵强一笑：“神女慧眼如炬，不错，此乃官盐，由上面运来，用于资助我教大业。”
姜妩点头，似是接受了这番解释，却不着痕迹地在袖中攥紧了一把盐粒。
“主教辛苦了，我看货物已清点完毕，便不打扰了。”
“神女慢走，下次记得提前知会，我好准备……”
姜妩与知礼离开地下室，刚踏上回廊，就听到身后传来主教的声音：“你们先回去，我要再清点一遍！”
几名教众应声而去，主教独自返回地下室。
“不好，恐怕他起疑心了。”知礼低声道。
姜妩目光四下扫视，拉着知礼迅速躲入回廊拐角：“等教众走远，我们再去看看。”
他们悄悄返回地下室入口，却见大门紧闭。
“如何是好？”知礼皱眉。
姜妩指了指窗口：“从那里进去。”
两人借着月色，翻窗入内。地下室内，油灯摇曳，主教背对窗口，正俯身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快，藏起来！”姜妩推了知礼一把，两人敏捷地攀上房梁，藏在阴影处。
主教摸索片刻，忽然找到一块松动的地砖，喜出望外般掀开。他从身上取出一包银两，放入砖下的暗格，又将砖块复原，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满意地笑了。
“这老狐狸，竟私吞了一部分！”知礼目眦欲裂。
姜妩轻拍他手臂，做了个噤声手势。
主教清点完剩余银两，收拾妥当后离去。待脚步声远，两人才从房梁上跳下。
“看来这主教不老实，连上面的钱也敢私吞。”知礼拍去身上灰尘，“娘娘，您刚才说这是官盐？”
姜妩点头，蹲下身查看那些麻袋：“官盐与私盐质地不同，官盐经特殊工艺处理，盐粒细腻洁白。这些，确是官仓中的货物。”
她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细心装了一包盐：“此物正好送给陛下作证。”
“娘娘，您说这官盐是如何流入白莲教之手的？”
“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姜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官盐入库后被人截走，再由白莲教以私盐名义销售。朝廷两头受损，百姓又怨声载道，可谓一石二鸟。”
知礼恍然大悟：“所以是摄政王……”
“他借此牟利，更重要的是借机离间君民！”姜妩面色凝重。
他们悄悄离开地下室，借着夜色掩护，迅速返回茅屋。
“娘娘，这盐……”
“此盐送-入宫查验。”姜妩取出信笺，铺于桌上，“正好将我们的发现告知陛下。”
她落笔如飞：【陛下明鉴：私盐一案有重大突破。臣妾亲眼所见，白莲教暗中贩卖私盐，月进斗金。更可疑者，此盐竟是官盐！臣妾取样一包，望陛下明察。】
落笔，姜妩将盐包连同信件一并封好，交给候在一旁的阿菊：“天亮即刻送往宫中。”
阿菊领命而去，姜妩却久久不能入眠。
“这私盐之案，远比想象的复杂啊……”姜妩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