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汐嗔怪瞪他一眼,从里屋取出一件古琴,笑嘻嘻道:“我新来哒,又不了解你们荡虎山,帮不上忙,索性就做点力所能及的,让你听听小曲,放松精气神儿。”
铮。
琴声悠扬,在荡虎山的静谧长夜中格外闲适,仿佛草长莺飞,带着自然的清新。
许灵均阖上眼眸,疲惫涌上心头,在蜂窝煤的暖和火光中,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待深夜时,他却是被啄醒了。
只觉耳朵生疼,一眼就瞧见小白小青两只鸟儿,在用鸟嘴轮流猛拽他,叽叽喳喳,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许灵均愕然,没搞懂它俩发什么巅,但等到他抬起脑袋,它们却是立刻中止了攻击,发出欢喜的咕噜声,又躺到他手心,羽毛蓬松成小团子,亲昵地贴贴。
他哑然失笑,懂了两小只的意思:刚刚他在桌上睡得很死,它俩误以为自己尸体凉了,所以着急忙慌,上蹿下跳地试图唤醒他。
“两只小笨鸟。”许灵均随手往桌上鸟食盆里添了一把粟米,揉揉眉心,就见欧阳雨汐也在椅子上睡着了,睡颜恬静,与白昼的古灵精怪截然不同。
他往她身上丢了件棉袍,免得妮子着凉。
然后许灵均就出门,重重拍打在办事处门口护卫室的窗户。
打盹中的刘小别被惊醒,不情不愿地问:“谁啊?三更半夜的,有事明早见,别打搅你刘爷好梦,刚刚好不容易梦见夜闯关县丞家后衙,把他如花似玉的闺女们全部逮住了,裤子都还没脱,就被狗曰的吵醒了!”
许灵均满脸黑线,和颜悦色道:“既然小别亦未寝,就陪我一起去巡视下难民的状况。四百号人,几乎等于我们荡虎山三分之一的人口,不可不慎呐。”
“神特么小别亦未寝,你拍得那般大力,怕是墓里的死鬼都被吵醒了……”刘小别狂翻白眼,在心里嘟囔,脸上露出怨念满满的僵硬笑容,“行吧,二哥,咱们走起。哦,对了,我要不要去食堂提两桶苞米糊糊做宵夜,赠予那伙流民?”
“那倒是不必。”许灵均摇头,“提供棉衣和食物,已是仁至义尽,算是待他们不薄了。倘若再多给他们一些,就显得太殷勤了,而人性本贱,若我们荡虎山的姿态摆得太低,就可能导致他们蹬鼻子上脸,甚至是客大欺主。最终升米恩斗米仇,反倒不美。”
刘小别将他的话铭记在心,小鸟啄米般点着脑袋:“那……您说三日后果真会有第二批流民吗?又会有多少人呢?我们也一样照单全收吗?”
“当然,我们荡虎山愿意接纳所有勤恳的流民,此乃我许某人的招牌,也是仁德之名的根本。”
许灵均毫不犹豫,同时戏谑嗤笑:“你也无须担心,绿魔贼不可能驱赶来太多流民的,因为他们这些年也混得不尽人意,地盘很小,而且流民们避之如蛇蝎,你想想,他们从哪搞到足够的大活人呢?”
“也是哦,看来也就是几百的规模。”刘小别眼前一亮,佩服地道,“许哥真是料事如神。”
“少溜须拍马。”
许灵均朝着他的脑阔就是一巴掌:“最近你小子挺飘的,去夜校的次数少了,去夜市的频率倒是高了。赶紧给我收收心,多去夜校读读书,否则你蹉跎半辈子,也依旧只能做个采药队长。将来,伴随着咱们荡虎山的变强,人才愈来愈多,就算我依旧想提拔你,但你又如何跟一群童生、秀才,乃至于孔侑先生那般来自孔圣世家的大才竞争呢?”
刘小别怔住,但他压根没往远处想,咋舌道:“我……一个粗野的乡村猎户,能跟童生和秀才老爷争吗?”
许灵均撇嘴:“陈生,王有才和宋得志,不也都是童生?他们仨,不都很听你的话吗?你的薪水,也比他们高。”
刘小别搔着头皮,陷入沉思中。
他俩骑马,顺着煤渣路一路溜达,很快来到简陋的流民营地。
虽然没有帐篷,也未搭建屋子,但流民头领陈溪率领一些身体康健的汉子,靠着荡虎山麓的岩壁,用披着破烂被褥的木轮车,构筑起一道挡风墙,将妇女孩子围拢在其中,倒也能有效防风。
只能说,流民亦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三十余桶苞米糊糊,加上两大锅猪肉野菜羹,成功喂饱了所有饥肠辘辘的流民。
而熊熊燃烧的蜂窝煤,驱散了今夜的彻骨冰寒。
“谁?!”
一名放哨的流民,察觉到许灵均与刘小别的到来,立刻高擎木矛,发出低吼示警。
“是我们,夜里睡不着,便来瞧瞧你们的状况。”许灵均从幽暗中走出,噙着淡淡笑意,示意惊醒的流民们无须惊慌,“顺带着,我来提醒你们一句,倘若有罹患时疫的病人发烧,你们就去外面把积雪捏成雪团,包在毛巾中,冷敷在他们额头上。”
“倘若高烧一直不消退,就让人用雪为他们擦身子,紧急降温。”他严正地告诫众人,“总而言之,一定得保证他们的体温如平常一样,这样才能撑到明日我们从四方县聘请药庐大夫,明白吗?”
“恩人,给您磕头了!”一众流民纳头就拜。
许灵均连忙谢绝:“不必,深夜叨扰,本就不好意思,还劳累你等行叩拜大礼,成什么样子?父老乡亲们,都起来吧,我只是来给你们承诺的。”
他正色肃然道:“凡是愿意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我效力的,许某人绝不亏待,绝不辜负。你们的时疫,由我来兜底,而你们接下来也不必立刻去为我做事赚钱,只需好好休息,将身体状态恢复如常,而在此期间,我会提供一日三餐与取暖避雨的场所。”
“真的??!!”
所有流民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许灵均给出的条件,简直慷慨得令他们难以置信。
刘小别耸肩:“二哥何必对你们撒谎?这些,只是我们荡虎山百姓的寻常福利罢了。二哥称之为……哦,对,病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