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骤雨转停,风声渐息。
陆卿时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回忆之中。
十个月前,冬日里的京城郊外,银装素裹,寒风凛冽。
李浔芜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静静地站在一片梅林前,目光却透过枝头盛开的梅花,望向远方。
陆卿时站在她的身旁,随着令她出神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正是西南,正是太子李泽修前去救灾的地方。
李浔芜脸色苍白,眼神深远,时不时地捂帕咳嗽两三声。
今年一入冬,她就感上了风寒。
李泽修离了京城,不在皇宫里面,沈贵妃统理后宫,克扣了她的份例,其中就有炭火和吃食。
李浔芜身子本来就很弱,这几年又被李泽修娇养的更加经受不住风霜,所以说这场风寒在所难免。
李浔芜却在心里十分庆幸,她以为,自己生了病,皇帝和皇后给她张罗选驸马的事情就能延缓。
最好能够延缓一两个月,延缓到西南灾平,延缓到她的皇兄回来。
可是事与愿违,她的病才刚刚好转,刚刚才能下床,那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那时候,陆卿时不解她的心思,还以为她是大病初愈没有精神,再加上惦记那位从小教养自己的皇兄,所以才这般落寞不悦。
陆卿时一看见她忧郁的神情,更加想要哄她开心。
于是,他手中握着一枝刚折下的红梅,轻轻递到她面前,笑道:
“公主殿下,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像不像你?”
李浔芜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梅花,但并没有伸手去接。她对着陆卿时淡淡一笑,轻声道:
“确实开得很好,多谢陆公子。”
李浔芜笑容虽然浅淡,却无比温婉,眼神虽然没有光彩,却又不失灵动。
在这冰天雪地间,像是一位落落难合的神仙。
陆卿时不禁看呆,心里面充斥着陈王曹植所写的《洛神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李浔芜自是感受到了他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她抿了抿唇,轻蹙眉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想起那一道赐婚圣旨,此人已经是自己的未来驸马。
他看自己,甚至碰自己,都是合情合理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李浔芜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涩,她垂下脑袋,慢慢侧过了身去。
陆卿时见状,心中微微一沉,知道她仍在为太子的事忧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听说西南的灾情已经有所缓解,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定能早日凯旋。”
李浔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
“皇兄一向心系百姓,此次赈灾,他定是日夜操劳。我只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陆卿时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心中一阵怜惜。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柔声道: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根本不必太过忧心。倒是您,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臣看着…十分心疼。”
李浔芜感受到他手心的温暖,微微一颤,她慌忙抽出了自己的手,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歉意:
“陆公子,多谢你安慰我,这几日是我怠慢了你,让你费心了。”
陆卿时看着她温柔一笑,摇了摇头,说道:
“公主殿下,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只要您能够喜乐安康,臣便心满意足。”
李浔芜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心中一阵感动,紧接着,又是一阵不安的思念。
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你,陆公子。”
两个人并肩走在梅林间,雪花轻轻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
陆卿时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支精致的玉簪,递到李浔芜面前,轻声道:
“公主殿下,这个…是臣特意为你挑选的,希望您能喜欢。”
李浔芜犹疑了片刻,想起李泽修对自己叮嘱过的话,想要拒绝。
可看着陆卿时期盼的眼神,回忆起了自己上回弄坏他送给自己船雕的事情,心中十分愧疚。
于是,两厢为难下,她伸手接过了玉簪,细细端详,只见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与陆卿时手中的红梅相映成趣。
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轻声道:“这玉簪……真好看。”
陆卿时见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心中一阵欣喜,柔声道:“你喜欢就好。这梅花,正如你一般,清雅高洁。”
李浔芜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疏离,她低声道:
“陆公子,请你不要这样,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
陆卿时还只当她所指的,是自己夸赞她这一件事,便笑道: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公主殿下在臣的心中,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李浔芜蹙着眉,低下头不语。
陆卿时还以为她是在羞涩,他看着李浔芜的模样,心中一阵柔软。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心中挂念太子殿下,但我也希望你能多为自己想想。你总是为别人操心,却忘了自己也需要快乐。”
李浔芜闻言,心中一阵触动。她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迷茫:“陆公子,我……我是不是太过忧心了?”
陆卿时轻轻点头,柔声道:“公主殿下心地善良,总是为他人着想。但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让自己开心起来。”
李浔芜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陆公子,你说得对。我……我会试着放下心中的忧虑。也许,我不再胡思乱想了,皇兄会更加平安无事,顺顺利利地回来。”
陆卿时见她三句不离皇兄,无奈地笑了笑。
可见李浔芜终于有所释怀,陆卿时心中一阵欣慰。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公主殿下,走吧,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听说那里有一片冰湖,景色极美。”
李浔芜点了点头,跟着他向前走去。
冰湖之上,寒风凛冽,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映着灰蒙蒙的天色,显得格外冷清。
李浔芜站在湖边,目光依旧有些游离,似乎并未被眼前的景色所触动。
陆卿时站在她身旁,默默地为她拢了拢狐裘的领口,眼中满是关切。
忽然,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冰湖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