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慕之眼眶发热,接过糕点时触到他手背上的伤痕。
那是那日诊脉时留下的,此刻还泛着青紫。“快回去,”她强作镇定,“被人发现怎么办?”
宿羡之摇头,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我想送你一程,就到青崖岭。”
两人并辔而行,山风卷着枯叶掠过马镫。
宿慕之说起镜湖的桃花,说竹庐后有片药田,足够她们种些常用的草药。
宿羡之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却始终望着她鬓角的白发。
“其实我骗了你,”宿慕之突然开口,惊飞了林间的夜枭,“我喜欢朝堂,喜欢站在丹陛之上,看着政令通达四方。”她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惊起远处山涧的流水声,“但比起这些,我更怕看到宿家步赵家的后尘。”
宿羡之伸手握住她的缰绳,月光照亮他眼底闪烁的泪光。
十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并肩骑马,在凤州的官道上追逐夕阳。
那时的宿慕之鲜衣怒马,说要做这天下最耀眼的女官;那时的宿羡之眉眼弯弯,说要永远做姐姐的后盾。
青崖岭的石碑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宿慕之勒住马,从怀中取出枚竹哨,“若有难处,对着镜湖吹三声,我会知道。”她替宿羡之拢了拢斗篷,触到他腹中微微隆起,“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宿羡之点头,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
就在宿慕之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两道身影逐渐出现。
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看清来者面容,宿慕之握着缰绳的手猛然收紧。
楚容朝玄色锦袍外披着月白狐裘,发间玉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旁的沈妙音身着淡粉襦裙,腰间香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宿慕之翻身下马,衣袂带起一阵山风,她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陛下,慕之何德何能,能得陛下相送。”
楚容朝快步上前,伸手虚扶,指尖堪堪擦过宿慕之的衣袖又迅速收回。
她抿了抿唇,眼尾泛着不易察觉的红,“不是你说的,做不了朕的肱股之臣,那就做我的至交好友,好友要走,至交怎能不来相送。”
沈妙音将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递给宿慕之,声音温柔,“这是陛下命人连夜赶制的,里面是些常用的金疮药和滋补药材。”
宿慕之接过匣子,触到木质表面还带着余温,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楚容朝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轻声道:“镜湖虽好,却太过偏远。若有难处,记得回宫朕的宫门,永远为你留着。”
她的声音极轻,却字字千钧,惊得林间飞鸟扑棱棱飞起。
宿慕之垂眸,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想起初入朝堂时,楚容朝也是这样站在宫墙下,对她说,“慕之,这天下,朕要与你一同执掌。”
那时的阳光正好,将楚容朝的影子与她的影子叠在一起,仿佛真的能并肩走到天涯海角。
“陛下珍重。”宿慕之再抬头时,眼中已无波澜,“慕之此去,不过是闲云野鹤。这朝堂风云,就劳陛下与沈大人费心了。”
闻言,沈妙音眼眶微微泛红。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香囊,薄唇轻颤却又将话咽回喉间。
宿慕之看着沈妙音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十年前太学后巷的那场雨。
那时她们同躲在酒肆屋檐下,沈妙音也是这样红着眼,替她包扎被山贼划伤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