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啊!我的女儿!”
沉闷的落水声响起,窄小漆黑的水井淹没了那女娃的身影,激起了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扶姜眸光一寒,杀气瞬间涌起。
“你找死!”
杨伍可没打算跟她谈,直接下令活擒扶姜。
他身旁那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山匪一拥而上,群魔乱舞,宛若要将扶姜撕碎了一般。
狂风卷地,墨发下双眸似刀寒厉,他们以为她没武器傍身,殊不知,她本身就是一个大杀器。
杀父弑君,屠尽奸佞,带领怀安军征战北关,沙场几进几出。
长公主容姜,从来不是那高阁殿堂之上的吉祥物,也不是暖阁深闺中长大的娇花。
她曾是泱泱尘世中的蝼蚁,所有人都笃定,失去了母后和长姐庇护的她,迟早会死在深宫诡计之中。可她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化作翱翔四海的鹰。
被奉为秋氏至宝的牵丝在她手中,看似柔弱不堪大用,可翻覆之间横扫千军,断刀折戟,鲜艳的血花绽放,尸块横飞,满地尽是狼藉。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哭声停了,喊杀声也戛然而止。
谁也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便是罪行累累的杨伍,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却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恐惧。
“咔哒!”
细微的声响传入他耳中,他看着浴血的扶姜转过身来,漆黑深邃的眸子盯住了他,宛若盯住了猎物。
豆大的冷汗滚落下来,他想也没想,立即按住了那个趴在井沿上解救女儿的妇人。
那妇人正费力地拽着绳子,下面吊着哭啼不止的娇儿。眼看着就要够到女儿的手了,她的后背突然杨伍踩住,大半个身子都探入了井中。手下的力道一卸,悬着女娃的绳子又往下掉了几寸。
嘶哑的哭喊声与卑微的求饶并不能引起杨伍的恻隐之心,他将大刀横在妇人的脖子上,也贴近了那已经抽丝的井绳,只要往下一割,便齐齐断送母女俩的小命。
“站住!”
见扶姜似欲上前,杨伍大喝一声,脸上的横肉微微抖动了一下,暴露了他的恐惧。
扶姜真的不动了,冷眼看着他:“不是想杀我吗?为难妇孺算什么男人?”
“激将法对老子没用!”杨伍冷笑,“是老子消息有误,没想到这小破村里竟然还藏了你这般人物。想救她们吗?只要你自断右臂,老子就把她们放了。”
就这么让她死了也太便宜她了,杨伍非得好好折磨她一番,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解了他心头的恨。
“好。”
扶姜答应得痛快,俯身捡起了那把刀。
杨伍防备地盯着她,手上的刀始终横着不动,以防扶姜突然耍诈。
扶姜似乎也没有耍诈的打算,她左手握刀,抬起了右手,袖子滑落,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胳膊。手腕上戴着一枚形制普通的镯子,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你可要看仔细了。”
她微笑着,微曲的手指打开了牵丝的机关,对准了杨伍。
杨伍不耐烦地催促:“速度快点,否则……”
“噗嗤!”
话音未落,一条细丝卷住了他手中的刀,同时一把剑贯穿他的心口,又毫不留情地拔了出去。
一片尖叫声中,杨伍轰然倒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斜视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魏玄。
扶姜收回了牵丝,冷眼睨着一脸不甘的杨伍。
“送你下地狱,够快了吗?”
杨伍张着嘴,似乎是想怒骂,血喷涌而出,堵住了他喉咙的话。
他彻底断气之时,魏玄也把井里的小孩拉了起来。
妇人喜极而泣,抱着女儿冲着扶姜和魏玄拼命磕头。
扶姜没说什么,她静静地站在尸体中,空气中的血腥味粘稠得令人透不过气,使用过度的右手轻微颤抖着,低垂的眼眸,尚且难掩杀戮与戾气。
天际破晓,云雾渐清,整个村庄仍是静悄悄的。
扶姜和魏玄一早便与老妇人告别,没料到村民们都来村口相送,一个个身上还带着伤,捧着他们大半辈子的积蓄,以感谢扶姜大恩。
扶姜推辞不受,临行之前,同他们郑重承诺:“云山匪患必除,云州太守欠你们的,我也会帮诸位一一讨回来!”
不忍去看那些伤痕累累的村民和横陈在村口的尸体,也不忍听他们的感恩戴德、歌功颂德。
当年容氏推翻前朝暴政,却未能给如今的大晟百姓以安宁,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百姓的供养。
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这是容氏欠百姓的,也是她欠百姓的。
策马扬鞭,扶姜迫切地奔向云州。
找冯义要紧,但解决云山匪患也迫在眉睫。
村民们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那两道身影被青山树影吞没,依旧舍不得离去。
多年之后,村里的老妇人步履蹒跚,新妇儿女双全,那险些掉进井里的女娃也生得亭亭玉立。
她们都没忘记,那一个兵荒马乱的夜里,是一名从天而降的白衣女子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后来,她有了新的名字——大晟女帝。
等外头消了声,谁也没有发现,一名男子从柴堆里钻了出来,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兄弟的尸块,拔腿向着云山的方向急奔而去。
三日后,是夜,云山青龙寨内。
火光烧得山林夜如白昼,茂密的林间布满了陷阱,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兵的尸体。
一名体格壮硕、身披虎皮的男子面不改色地跨过尸丛,顺手朝着旁侧还没断气的士兵补了一刀,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大步跨入了寨子内。
有人疾步走来,面色凝重地向他低语几句,男子的脸色骤然一沉,声音嘶哑含怒。
“杨伍死了?”
“回来的小弟说,他们碰上了一男一女,看着都不是寻常人物,就是他们杀了杨伍一伙人。”
男子握紧了手中的刀,凶煞的眉眼间戾气浮动。
“他们现在在何处?”
“似乎是往云州的方向来了。”
“简直是自寻死路!”他狞笑一声,问,“冯义人呢?叫他来见我。”
他身旁的小弟面色尴尬,“二当家他……他下山了。”
男子骂道:“这个废物!没有女人是活不成了吗?我看他迟早得死在女人手里!”
他即刻下令,出动寨子里的兄弟,准备生擒不知死活的扶姜和魏玄。
有人押着囚犯上前,高声询问:“老大,这小子怎么处理?”
男子睨着跪在地上的人,冷笑道:“秦大人从京城来一趟不容易,那就请他去后山的狼坑里玩玩吧。”
火光之中,那被五花大绑的囚犯抬起头,双眸猩红地盯着贼首,不是秦晏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