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弥漫的牢房内,魏玄踹了踹死透的尸体,又伸手拽下他们脸上的黑巾,摸索了一番,在他们的手臂上发现了一道相同的骷髅刺青。
“是往生楼的刺客。”魏玄冷冰冰道,“他们以杀人为生,怕是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沈炽不太关心刺客。
他只是盯着扶姜,茫然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扶姜蹲下身来,“听着,我时间有限,不想死,就把昨日在谢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沈炽眼里升起的光很快黯淡下去,他摇摇头,苦笑道:“荣安确实是我害死的。”
“顾宁知已经查出,在荣安溺水之前已经中了毒,害死荣安的另有其人。不想当替死鬼,不想让你哥伤心,就少在这儿磨叽!”
沈炽瞪大了眼睛,在扶姜不耐烦的催促下,才赶紧将经过复述一遍。
那日荣安在荷花池边将他拦住,拳打脚踢自是不少,沈炽早已习惯忍让。偏偏荣安盯上了他的传家玉佩,这是他娘亲留下的遗物,沈炽如何能给?撕扯之间,沈炽将荣安推下了池塘。
那池塘不深,本以为荣安很快就会爬起来,便是沈炽也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
沈炽的语气中不掩愧疚。
纵使他也恨不得弄死荣安,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还是因他而死……
扶姜问:“他为何要拦你?为何要抢你玉佩?”
“荣安好赌成性,他若是输了钱,就会找学子们要钱……我之前听说他欠了成安赌坊五千两,赌坊的人还嚷嚷着要剁他的手,后来不知何故不了了之。”
扶姜眸色幽深,“我知道了。”
外面传来了急切的高喊,想来是大理寺换班的侍卫发现了不对劲,扶姜拽着魏玄速度离开。
临走前,她嘱咐沈炽道:“顾宁知再审问你,你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荣安的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有,如实告诉他有人要杀你,顾宁知会保护你的。”
她匆匆离去,清瘦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依旧是那间阴冷狭窄的牢房,地上还躺着三具陌生的尸体,沈炽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可心里的恐惧却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扶姜……”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喃喃道,“你为何要帮我?”
费了老牛鼻子劲才从大理寺逃出来的魏玄也很想知道。
“你为何要帮他?”
漆黑的夜中晚风凄凄,吹得桥下流水波光粼粼。扶姜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脚步声。
“沈炽的兄长是个人才,若能拉拢他,我的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魏玄眯了眯眼,“你这么费心费力地折腾,到底要做什么?”
扶姜停在了桥上,月光将她的身影投向泛着银纹的小河,却照不到她眼里幽深的角落,低沉幽冷的嗓音重如千斤。
“我要欠债者血债血偿,背刺者不得好死,趋炎附势者一无所有,机关算尽者满盘皆输!”
“我要受屈者沉冤得雪,枉死者冤魂平息,忠骨青史留名,烈士碑上常青!”
字句泣血,藏的是帝宫内的厮杀,是关外侵僵的马蹄,是芙蓉帐内的温侬软语,是雁留山上十万冤魂的哀鸣。
那是她走过的路,一步一刃,刀光剑影。
她跌入过地狱,又从地狱里爬起,你问她要做什么?
她要颠覆这江山,踏碎世俗礼法,登上九五,将天下攥在手心!
魏玄面露震撼,少年锐利的眼眸涌起了狂烈的飓风。
“你……到底是谁?”
扶姜微微垂眸,呼啸的夜风吹散了虚幻的噩梦,好看的唇角勾起了温柔的弧度。
“我啊,”她嗓音愉悦,“西梁质子,扶姜。”
日光迟迟才爬上屋檐,清冷的长街逐渐人声鼎沸。卖货郎吆喝着,捣衣声断断续续,邻家小孩儿嬉闹成群,又很快奔跑着各自散去。
“成安赌坊在京城已有十年之久,背后的主子十分神秘,可能跟皇家还沾点关系,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一直屹立不倒。”
街边的茶摊上,魏玄两三口干完了一碟包子,才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扶姜。
扶姜打量着对面那间赌坊。
赌坊不小,门口杵着两个彪壮大汉。虽然时辰尚早,但也有不少赌徒进进出出,有的甚至一身污垢,神情颓惫,显然已经在里面奋战了几日几夜,输光了银子才骂骂咧咧地揣袖离开。
扶姜轻轻敲了敲桌子,惹来埋头干饭的魏玄凶巴巴一问:“干嘛?”
“玩过吗?”她偏了偏脑袋,意指赌坊。
魏玄把最后一个小包子塞进嘴里,鼓着脸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以前是奴隶,别说赌博了,就是连斗兽场都出不来,你觉得我可能玩过吗?”
扶姜弯唇,“走,带你去见识一下。”
一面布帘将外面的宁和与里面的喧嚷隔绝开来,与想象中的脏乱不同,成安赌坊里面十分宽敞,装饰雅致,烛光高明,更有貌美的婢女端茶倒水,说是极乐天堂也不为过。
一张张方桌上摆着各色的赌具,围成一圈的赌徒们面色潮红,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摇筒,激烈的喊声一阵高过一阵,赢家欢呼,输者咒骂,几乎是这里的常态。
扶姜带着魏玄逛了一圈,此处不仅有骰子、骨牌,更有弈棋、投壶和斗鸡。更奇妙的是,扶姜还在这儿碰上了熟人。
“哟!这不是西梁殿下吗?”
谢景郁靠在柱子旁,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抓住了扶姜的小辫子般,星眸中眯着一丝促狭。
扶姜睨着他,“谢三公子来此处,令兄知道吗?”
谢景郁嘿嘿一笑,把手搭在她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别介啊。说吧,你想玩什么?投壶斗鸡,还是赌书下棋,同窗一场,我勉强指导指导你。”
扶姜甩开他,“荣安喜欢玩什么?”
谢景郁一愣,“他脑子不好使,只会玩骰子猜大小。”
“行,就玩这个。”
扶姜走到了赌桌前,忽然回头,理所当然地朝谢景郁伸出了手。
“借点钱。”
谢景郁满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