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名唤颜馥,玉城颜家的小公子。
颜家似乎是玉城内什么了不得的世家,颜馥带着她驾马路过城门,守卫们并未拦下人来巡查,甚至远远瞧见是颜馥,还命令开路容颜馥经过。
乔窈就这么轻易的被颜馥带去了玉城之中。
玉城医馆内,大夫替乔窈瞧过,前去向等候的颜馥回禀。
大夫说,乔窈的撞伤并不算严重,只是积有旧疾,这段时日里又过于辛劳,未好好养病,才加剧了病情恶化,须得安养一段时日,好好调理,这期间,绝不能再辛劳了。
颜馥应下,客气谢过大夫,走到屋中去寻乔窈。
“大夫说你旧疾未愈,又添新病,治起来非常麻烦。”
“那便不劳烦公子了,我没事的,他日若你家人怪罪起来,便说是我不愿就医就好,牵扯不到你。”乔窈连忙说。
她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
“那怎么行?你走了,少了人证,我爹娘该以为我诓他们,你的病必须得治。”颜馥语气强硬。
乔窈也不甘示弱,争辩道:“你也说了,我本就患有旧疾才会如此,我这病又不能全然怪责到你身上,如此却还要麻烦你请人救治,看医抓药、治病养伤所需的银钱我定是出不起,若是都由你来出,岂不是我平白要欠你人情?如此实在麻烦,公子还是别管我了。”
一想到要欠人情,她真是打从心底开始抵触。
“所以,我家缺个库房管事,你要不要去干?”颜馥看着她这态度,悠悠然岔开话题。
“啊?”乔窈一时没接住话。
“啊什么啊?你这么伶牙俐齿,不至于不识字吧?念过书没?”颜馥问。
“……念过。”乔窈如实说。
“那不正好?你每日就负责将库房内出入库的货物记在账上,每日巳时上工,申时末下工,每十日清点一次库房存货,我每月付你银钱。你看病吃药,平日花销,便用工钱自己付,如何?”
怕乔窈不同意,他又紧接着继续劝道。
“这个活计每日只需要待在库房里,不太见人,你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还能有个生存的活计。你要治病,我又不能对你坐视不理,便各退一步,留下来先干着呗。等你的病彻底好了,不愿意干再走人便是。”
“如此,实在是太麻烦你了。”乔窈的态度有些松缓了。
颜馥听着,知晓是快说动了,唇边不禁勾起笑。
“麻烦什么?我家生意本就要招揽伙计,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他一转话锋,啧啧感慨道:“还是说,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来,不敢应承?那你离了颜府,去其他地方不也是活不下去,只能露宿街头,沿街乞讨了?若是如此,那我还是劝你赶紧去衙门自首吧,我看那告示上写的你也不是死罪,落了狱起码还有口牢饭吃,不至于饿死。”
“……”
这个人,说话可真难听啊!
乔窈咬牙切齿地望着他。
“那便多谢颜公子安排了!”
·
看过大夫,颜馥带着乔窈来到玉城城郊,一处巨大的邻水庄园里。
这里是颜家的绣庄。
绣庄内划出几处区域,从纺纱、织布,到染布、晾晒,再到绘样、绣花,分工明显。
路过绣娘们干活的地方时,乔窈心生好奇,探头看了几眼。
毕竟学过一段时间,是她唯一了解的东西。
颜馥看到了她这小动作。
“对刺绣感兴趣?”
“嗯,之前会一点。”乔窈说。
“能见人吗?”他问。
“……”
颜馥等了等她回应,却是无声,不禁撇撇嘴。
“又不说话?那你三日内绣个绢帕给我,我评判评判,看你的水平能不能调去绣纺。”
“……”
这个人!
乔窈深呼了口气,平复心情。
“到了。”两人又走了十几步,颜馥打断她的思绪,介绍说,“这里就是库房。”
乔窈打眼望去,颜馥所说的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很大,走进院中,左右两排挨着许多间仓库,来来往往的伙计也是众多。
乔窈朝仓库中瞥了一眼,里面分类堆着各种货物,大堆大堆的棉花、纱线、绸布和绣花成品。
这个工作量……
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反悔。
可才退了一步,却正好碰到了颜馥的手。
“别发呆,你要看管的在前面。”他顺势拍拍她,继续朝前走着带路。
乔窈硬着头皮跟颜馥继续朝前走。
越往里,伙计越少,也越冷清。
排列库房的院子里最里面的右侧空出一道通道,尽头还有个小门,通向一处小院。
小院甚至只有先前院中的一个库房那么大,只有单独的一间小小的漆黑的库房,上落着繁复的门锁。
颜馥打开锁,乔窈看见,这库房里面完全是空的,没有堆放任何东西。
乔窈有些奇怪的朝颜馥看过去。
“这里存放的是绣纺每半年要给皇宫上供的云锦,两月前才上供过一次,所以库房里是空的。但庄里的伙计已在着手准备新的供品了,大概十几日后,陆续会有存货入库。这座库房里平时放着的东西数目虽然不多,可每一样都是至关重要的货物,你可一定要认真干活,仔细清点,不能出一点错漏。”
乔窈了然,点头答应下,又问:“那我几时开始上工?”
“明日。”
颜馥说完,锁上库房的门,又将钥匙扔给她,转身朝院外走去。
“跟我来。”他说。
“去哪儿?”乔窈收好钥匙,跟上去问。
颜馥没回答,她撇撇嘴,还是跟着去了。
两人没走多远,颜馥带着乔窈来到了库房前院,堆放着成品布的仓库里。
颜馥站在一堆色泽秀美的的布匹前,对她说:“挑吧。”
乔窈反应了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摆摆手说:“我这身还能穿。”
颜馥看了她一眼,凑近了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来,衣袖垂落,露出胳膊上的红痕,他又朝她脖颈瞥了一眼,微微敞开的衣领也能看出未藏匿完全的红痕,都是粗布衣落下的痕迹。
“这叫能穿?”
乔窈神情有些不自然了,立刻抬手挡住衣领,可红痕都已被看见了,如此也实在是太欲盖弥彰。
之前林瑾思给的青衣也都穿得好好的,哪儿惯出的这么娇气的毛病?
她不禁开始嫌弃起自己这身子,属实是不争气!
沉默片刻,颜馥先松开了她,却未收回手,而是落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慰。
“既然从前已惯出了身子娇气的毛病,就别再将就苛待自己了,我们颜家也自认从不苛待伙计,布匹加上制衣的成本,我算你便宜点,算你半个月工钱。”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云锦,出了这个门,你到哪里都不会有这样的好价钱,快挑吧,再犹豫,我反悔了,你可没处哭去。”
见她不动弹,他又催促了句。
“谢谢你。”
乔窈知他好心,再迟疑实在是辜负。
她看了一眼这些布匹,随手指了匹青色。
“这个?”颜馥拿到她面前,又确认着问。
乔窈看了一眼,刚想开口应,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下意识指的颜色,和当初与林瑾思一起去绸缎庄挑颜色时,拿的一模一样。
颜馥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却忽然转身将布匹放了回去,指点着又拿出一匹浅粉。
“小姑娘家正是美艳娇嫩的年纪,选这么素的颜色做什么?属实是不称你。换这个,如何?你皮肤白净,适合浅粉。”
他建议着说。
乔窈立刻点点头,努力将情绪压回去。
这个颜色,从前还未碰过,不知相不相称,可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她也该和从前不一样才是。
“谢谢。”
·
量过衣,两人又来到了绣庄大门前。
“行头已安排妥当,接下来便是安定下来,挑个住处了。绣庄里设有伙计的住处,你若是想住通铺,我带你过去,若是不想,也可以一个人出去住,这附近的小巷胡同,也是颜家地界,其中有不少空房。”颜馥介绍着。
他话很多,也从不介意冷场,即便乔窈寡言少词,他也能一个人说个许多。
看他如此热情,乔窈不禁蹙了下眉。
这一路上,她都在担忧,虽然她都已答应了他要留下做工,现下才说这些,是有些太晚了,可对方一直只字不提,她还是不得安心。
她咬咬牙,开口问:“颜公子,你明知道我被官府通缉,你就不怕,不怕被我牵连?”
颜馥听着,表情却是淡然。
“绣庄临近城郊,人烟稀少,你平日出门,多花些时间打扮打扮,换个妆容,不会被认出来。”
“可……”
乔窈还想说什么,被颜馥冷淡打断了。
“而且,那通缉令上画的也不像你。人通缉令上画的姑娘多水灵!你要不要寻个镜子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都瘦得没个人形了,哪儿能和通缉令上那个娇俏美貌的小姑娘相比?”
“……”
他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乔窈先前的担忧全散了,倒是火气有些压不住了。
但她心里清楚,颜馥这话也是在安慰她。
她狠狠咬着牙,从嘴角挤出一抹笑容。
“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颜馥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熟络的上前搭着她的肩,笑吟吟说,“明日起你就是我们绣庄的伙计了,走,今日我这个颜家少爷请客,给你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