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扶着慧儿的手从床上坐起来,又借力站起身,来到乔窈面前,左右踱步,睥睨着乔窈,她的视线顺着乔窈单薄的身影向后望去,从门外延伸进来一道血痕,很是刺目,她瞧着,却不住冷笑。
“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七哥还真煞有介事的让你来道歉了?我还以为七哥有多喜欢你,原来在七哥心里,你还是不及我,永远都不及我!”
乔窈抬头,盯着玉婉看。
这句话的确让她心痛,可远不及在屋外林瑾思的那一句,让她心死了半截。
所以此时听着,倒是没多少难受了,毕竟,在林瑾思那里,她就已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玉婉说的不错,她的确不及她。
道歉的话已说过了,她只望着玉婉。
玉婉脸色浮白,形容虚弱,的确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可若说她是才从鬼门关走一趟,这瞧着又实在是好得太快了些。
她的视线又落在玉婉腰间,隔着厚厚的衣装,她什么都看不出,却似乎看出了什么。
奇怪吗?
她一踏进这个屋子,就感觉到了不同,却没有细想。
她进来只为道歉,已有些心如死灰,本什么都不想在乎,可现在因为切身的难受,却不得不多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又蛰又疼,是汗水流经伤口的痛楚。额前也是,布了层浅浅的汗珠。
这屋内似乎格外闷热,没有一点风,且已是六月初,小暑时节,天气炎热,可玉婉穿得这样厚,置身在这样的屋中,却似乎没有半点不适。
乔窈再来不及多想,越多的汗渍浸透伤口,折磨得她再撑不住,向一侧倒下去。
兰心连忙抱住乔窈,揽着她的肩膀稳住身子。
“姑娘已道过歉了,小姐该满意了!小姐也早些去歇着吧,当心自己的身子!”
她说完,低声商量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见乔窈没推开她,兰心便将她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撑起,扶着她走出房门。
屋外明明艳阳高照,烈日灼烧炙烤着大地,照出分明的光影,可一离开玉婉的房间,乔窈竟是感觉到了点点凉意,至少屋外直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是比屋中要凉快的。
风吹过后背,乔窈觉得自己的伤口舒服了不少,还是疼的,却不再像方才那样折磨着难以忍受了。
她握住兰心的胳膊,说:“谢谢你,兰心,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姑娘!”兰心还想说什么,乔窈已放开了她的手。
她伤得太重了,步子很不稳,身形也一晃一晃的。
林瑾思一直在屋外站着,瞧见她这般模样,原本打算狠心冷眼旁观,也终于忍不住,快步来到她面前想要扶她。
乔窈听到动静,却在他将碰到她之前,故意用力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握紧了自己的衣服攥在手中,背在身后。
“我一身血污,怎好浊了王爷的衣锦?王爷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林瑾思的手悬在空中,不住握紧,俯身低声责了句:“窈窈!”
“别碰我!”
乔窈抬眼瞪着他,也同样带着情绪。
两人故意僵持着,狠心对峙着。
烈日太炎灼,乔窈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她转过头,沉声说:“我已按王爷所说道了歉,王爷该放我回去了。玉婉小姐瞧着伤得很重,王爷快去照顾她吧。若是沾了一身血污,还怎么照顾人?”
她如此说过,便侧过身避开林瑾思的手,跌跌撞撞的爬了回去。
兰心小心看了一眼林瑾思,低头俯首行了个礼,立刻追了上去。
乔窈不仅不接受林瑾思的好意,也不接受她的,兰心在一旁心疼望着,开口劝道:“姑娘,您这一身的伤,还把手掌都弄破了,如此执拗着回去,伤口该恶化得更是严重,您何苦如此较劲呢?”
乔窈摇晃了几下稳住身形,开口说:“我没有较劲,我只是为了王爷和玉婉小姐着想。玉婉小姐若是看到王爷身上的血污,必然要联想到我。她如此讨厌我,若是还看到这些东西,心里不知又该怎么恨了。抱着这样的心情,病哪儿能好的了?我不过是在帮他们。”
乔窈一边说着,一边克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兰心看着,心头一紧,慌张靠过来。
“姑娘!”
她想伸手去触碰她,被乔窈拦下了。
“我没事,只是伤得太重,有些疼了。”她解释说。
“那,那让婢子扶您回去吧……”
“不必了,我走得动。”乔窈说着,再不多余开口,撑着身子径直朝竹林更深处走去。
“姑娘……”
兰心望着她执拗的身影,更是心疼。
唉,姑娘总是如此嘴硬,如此,不肯退步……
·
望着乔窈远去的身影,林瑾思的脸色冷得可怕。
乔窈离开后,玉婉房中便出来几位下人请他进去。
玉婉房中,林瑾思自坐下后就一直神色冰冷,一言不发,一副悒悒不欢的模样。
玉婉披着薄裘坐起身,瞧着他的脸色,轻笑了一声,问:“瞧着她那副孱弱的模样,七哥可是心软了,后悔了?”
林瑾思神色一变,抬头看着玉婉,冷笑说:“怎会?”
“不会便好。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被如此严厉责罚,今日过后,她定然是对七哥心如死灰了。七哥若是真后悔,恐怕也已太迟了。”玉婉幽幽言道。
“我只在乎她的性命,只要她还活着在我的掌控之中。至于其余一切,包括她如何对我,于计划无妨,于我更是无妨,我何必在乎?”林瑾思轻哼一声,无所谓道。
“那,不知七哥打算怎么应对呢?”玉婉试探着问。
林瑾思还没回答,屋外急匆匆闯进来一名下人,那人进来直奔林瑾思,俯身行礼,着急说道:“王爷,姑娘回去后就锁了房门,将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见,也不肯看大夫!姑娘那满身的伤还没处理,血也未止,如此可怎么办啊?”
“那还不赶紧将门砸开给她治伤!这点小事都要来过问?她若是没了命,你们一个个全都得给她陪葬!”林瑾思近乎是不过脑子的吼出声,起身便要冲过去。
“七哥!”玉婉抬声喊住他,“七哥若是不想让她死,就别去寻她了!”
林瑾思顿住步子,冷眼回眸问:“什么意思?”
“她此时正在气头上,正恨着你呢,你要是去了,她气上心头,不是更不愿意去看大夫,更不愿意治伤?七哥能强迫她这一次,可她自己若是没了生的意志,七哥又能强迫她多久?难道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她监视着她照顾好自己莫要寻死吗?”玉婉说。
林瑾思蹙起眉,抬手拦下那名下人,转过身来盯着玉婉。
玉婉笑了笑,说道:“七哥,我和她一样,都是女人,你不了解她,可我了解。当然七哥若是不信我所说的,非要去试上一试,那也无妨。”
“那依你所言,便是不管不顾,让她死在屋中了?”林瑾思冷声问。
“婉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管,而是,不能你去管,不能你去劝。你若是不愿她寻死,就得帮她找到一个借口,能让她愿意活下来的借口。”玉婉说。
林瑾思凝眸思索片刻,对身旁候着的下人道:“吩咐兰心,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打开房门,务必照看好她,决不能出事!”
“是。”
下人应声,快步来到门边,掀开厚重的门帘离开了。
门帘开合之时,屋外的风适时吹入屋中,落在离门前最近的林瑾思身上。
他望了望房中的摆布,不禁蹙起眉,看向玉婉说:“你这屋中太闷热了。”
玉婉面色一怔,有些委屈道:“七哥,我……”
“我知晓你身子弱,经不得风吹,必须如此。可如此,早晚惹她起疑。”林瑾思打断她的话说。
玉婉低眉弱声道:“那七哥的意思是……”
“你收拾收拾东西,回相府去吧。”林瑾思说。
“七哥!”玉婉心中一急,不禁喊出声来。
她正要生气,可林瑾思紧接着说:“这里环境简陋,不比相府,搬回去住,对你的身子更有好处。而且,待嫁之人临出嫁前,哪儿有不呆在自己闺阁中的道理?”
玉婉本以为他要赶她离开,正欲生气,闻言,心中那怨气立刻散了,换做欢喜。
她垂眸娇俏笑着,语气也软下来:“婉儿险些忘了此事,还是七哥考虑周到,婉儿即日便整顿行装回府。”
“嗯。我去吩咐下去,着借口护送你离开。”林瑾思应声,便转身推门离去了。
林安在门外等候,跟着他一起离开。
二人走到竹林里,见周围没了人,林安才小声问:“王爷,您让玉婉小姐回府去,这是何意啊?”
“婚期已定在下月初二,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去了。”林瑾思说。
“那,那您就真这么娶了人?那姑娘……”
“我已有对策,你明日,命人去云苍山一趟。”林瑾思打断他的话,转而吩咐道。
“是。”林安虽仍不明所以,但看王爷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便不再忧心,立刻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