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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第章 不幸之人

    little剧院,“橘子味海风”老头乐乐团正在台上演奏着轻音乐,台下是和它们年纪相仿的退休老人团。

    正演奏的这首歌,观众们明显都很熟悉了,它们打着拍子,跺着脚,用干涸沙哑的声音唱着和声。

    仿佛带着沙砾的海风吹过,时间如海浪潮起潮落,只留下一群老人徘徊在海滩上。

    “砰咚!“

    抱着吉他的演奏者突然晕倒。

    “duang——”

    绯木的吉他摔在地上。

    “南衣太太!”

    台下有观众惊呼,似乎跟演奏者是熟识。

    众人合力将南衣奶奶送到了附近较近,口碑也比较好的一家医院。

    感谢过这群老伙计,南衣爷爷搀扶着醒来的南衣奶奶,等待着医院的宣判。

    青美医院。

    将手里的白血病免疫分型单倒扣在木桌上,带着纯白口罩,脸型消瘦的男医生,他斟酌着开口:

    “事情就是……咳……目前就是这样子……咳……这位先生,你和你太太目前是怎么打算的呢?”

    或许是有些紧张,毕竟告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你得了急性淋巴型白血病,和通知你快死了其实也没差多少。

    这位医生压力大的时候,每说几个字,都要咳嗽一下,缓解压在心底的压力发干的喉咙。

    对面的这两位老人没有因此生气,六十多岁的高龄在这个国家其实只算是中老年,只有七十岁往上才能算是老人。

    只是此时此刻被晴天霹雳劈中的两位,看上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怎么会这么突然?”

    南衣修的爷爷戴上上衣口袋装着的老花镜,拿起桌上那张倒扣的检查单,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他的样子,南衣奶奶伸手抓住了南衣爷爷颤抖的手腕,用起了许多褶皱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她开口说道:

    “亲爱的,没关系的。”

    这位即将步入归途的老人说着,像这么多年来一直做的那样,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声鼓励道。

    “亲爱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手指修长的右手抓住镜框,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将眼镜摘下,南衣爷爷用袖子挡住眼睛。

    “我很看的开,做人嘛,曾经拥有就足够了。”

    没有回答,也没有哭泣的声音,似乎只是困了一样,遮挡住病房天花板投下的并不刺眼的温和灯光。

    “只是要辛苦你,一个人把修拉扯大。”

    她如何不懂自己丈夫的掩饰,南衣奶奶伸手拍了拍南衣爷爷的肩膀,坦然面对死亡。

    甚至几次劝说南衣修的爷爷,不必再多花费钱财和时间去治疗,以她的年龄,就算治疗下去也只是延长受苦的时间罢了。

    四月的早晨,这位老人无痛的离开了人世。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

    再次听到这个沉重又肃穆的声音,南衣修回忆起在那个朦朦胧胧时期,他似乎就已经听过一遍了。

    那时候,死掉的就是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吧。

    南衣修的爷爷跪坐在厅堂,素子恭敬的跪在他身后右侧,南衣修则跪在左侧。

    素子的跪姿特别标准,而且就算跪上一整天,她都不会觉得累,也不会无聊。

    有时候歪着头,一不注意,就开始发呆,一次能呆愣愣的目不转睛看好久,南衣修都怀疑她是不是跪着睡着了。

    南衣修的爷爷,这位老人没有哭,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接待了每一位来客。

    说是每一位,其实只有“橘子味海风”乐团的诸人,和它们忠实的听众。

    就算是邻里都少有人来,少,但并不代表没有。

    一个黑色头发的女人穿着无褶皱,无纹理的西服走到南衣爷爷身前,她正坐在对面,深深低下头。

    “节哀,南衣先生。”

    南衣修三人还礼,坐在最前面的那位老人,只是憔悴的点点头,他说道:

    “感谢您的到来,有马太太。”

    有马太太?南衣修曾经听南衣爷爷提起过,那是一位优秀的钢琴演奏家,曾经和南衣修的父亲是同班同学。

    下一位,也是一位住在附近的邻居,她有着蓝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睛,神情有些憔悴。

    “还请节哀,保重身体要紧,南衣先生。”

    再次回礼。

    “谢谢您的好意,大户太太,就算为了修我也会好好保重身体的。”

    听着这种沉重的话,南衣修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说到底,人为什么会生病?

    如果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就好了,那就能够治好南衣奶奶的病。

    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法,但南衣修确是诚恳的在内心这么祈祷着,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大户太太的眼神朝着南衣修看过来,扫视一眼后,她收回目光,说道:

    “那就好。”

    大户太太,似乎住的不远,有一个和南衣修同龄的女儿,并且那位女孩儿和南衣修有着相同的遭遇,刚刚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接下来,是南衣家的亲属。

    河地家和南衣家曾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家族,后来分为两支,却仍然还有着联系。

    一个二十来岁,似乎刚出社会的青年,脸的下部有些消瘦,留着未怎么打理的发型,不过个子很高。

    跪坐着比南衣爷爷高出了半个头,不过他一直很恭敬,弯着腰,没有以俯视的视角看这位叔公。

    “节哀,南衣叔公。“

    南衣修三人回礼。

    “感谢你的到来,大吉。”

    直接称呼小名,证明南衣爷爷和眼前这位叫做“河地大吉”的青年关系亲近。

    似乎是在以前,南衣爷爷和南衣奶奶夫妇,曾经照顾过他半年多时间。

    剩下的都是些路人,就不必在此过多赘述。

    黑色的棺木下葬后,前来吊唁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看着站得笔直的南衣爷爷,南衣修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贝多芬的影子。

    两个相同的老人,在站得最笔直的那一刻,其实也是他们内心最脆弱的那一刻。

    从什么时候,南衣修开始学会痛不吭,败不馁,身处逆境却从不抱怨、从不自怨自艾,大概就是从这一刻。

    从贝多芬和南衣爷爷两位老人身上学习、模仿,加上从木兰身上获得的那顽石般、如天生战士一样的意志,最后形成了如此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