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嘴上说的凶, 实际上动作最是温柔不过,又唤人叫了宁义来。
夜已深,二更的梆子都敲过了好半晌, 宁义早就换了寝衣睡下,这会儿只能匆匆披了外衣,即便如此,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宁义来的时候, 景立把青妩抱到自己膝上躺着,揽着她, 轻轻给她揉着痛处。
房间内一片安静, 青妩抿了一下发白的唇, “王爷……”
景立动作没停,却没有理她。
青妩换了个称呼,“遇宸哥哥。”
景立不为所动。
青妩顿了顿, 干脆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觉得,今天大家都太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她舔了舔嘴唇,看着景立冷峻的侧颜, 有些委屈地说:“胃痛而已,不是很严重,明天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景立垂眸看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所以,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青妩当即哽住,没想到这才是景立捕捉到的重点。
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眨了眨, 她无辜地看着景立,也学他一言不发。
景立和她做了一年夫妻,如何瞧不出她眸中的心虚,但也没有立即发难,只是在眸底藏住了一抹审视的严厉。
青妩被他这眼神看的脖根发痒,连忙转过头去。
好在宁义很快就到了,将青妩从水火之中解救。
他从药箱里掏出一块丝帕,走到床边要为青妩诊脉。
青妩撑着身子想从景立的腿上滑下来,没想到景立手臂一紧,将她整个人箍住不让她动,“就这么诊。”
青妩有些不好意思,双颊烧红,可是因为脸色惨白,看不出什么害羞来。
她挣扎不得,干脆认命。
景立既然坚持,宁义也不好说什么,他低下头,不该看的不看,然后把丝帕搭到青妩的手腕上,手指按着脉搏,开始诊脉。
“回主子,王妃没什么大碍,就是一天没有吃东西,胃里太空了。叫人煮点温热的米糊喝一些,可以暂缓痛感。”
和景立预料的差不多,但他仍有疑问,“从前好似不会这样,怎么突然就开始胃痛了?”
青妩一直都不是很爱吃东西,一日三餐照常吃,其实也吃不了多少,也有膳食不规律的时候,但好像从来没有胃痛过。
宁义却忽然顿住,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景立见他神色不对,还以为是青妩别处还有些问题,当即皱眉,“怎么回事?”
宁义无声叹了口气,为此时还懵懂无辜的青妩默默念了一句经,然后才回道:“回主子,王妃应当是上次在西南的时候,一连七八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饿坏了胃,所以才会留下后遗症。”
西南?
景立眉头紧锁,脸色甚是难看。
他们从西南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他却半点都不知道这件事,两人明显是将他蒙在鼓里当傻子。
怒火从心底升起,但是当着宁义的面,倒是也没说什么。
青妩也有些紧张,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宁义和自己嘱咐的事,手指不自然地摸了摸手臂上早已不复存在的疤痕。
生怕宁义会把自己割腕放血的事告诉景立。
好在宁义还记得两人的约定,并没有说,只是有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景立很认真地听完,然后挥手将宁义打发出去,然后吩咐人去煮养胃的米糊,之后房间再度恢复安静,景立没有再开口。
青妩感觉到他的怒意,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没想到景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是背对着景立坐在他的怀里的,这会儿忍不住转头去看景立的表情,却没想到他的神色如常,更是莫名心虚。
总觉得眼下好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她心脏跳动,紧紧贴在景立的身上,景立伸手揽住她,故作不知地问:“怎么了绥绥,心跳的怎么这么快?”
青妩抿了抿唇,仰头,“你,生气了吗?”
景立轻笑,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这么怕?”
青妩垂下眼睛,声音小小的,“我不想你担心。”
景立无奈,俯身,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垂落的长发飘在两人之间,蹭的人痒痒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恨恨,像是掐住了谁的尾巴,却什么都做不了。
“知道我会生气,也还是要瞒着。”
他想到方才宁叔说的话,问:“宁叔说你是在西南留下的病根,回京之后疼过几回?怎么都不告诉我?”
青妩听出他语气中深深的无奈,她小声辩解道:“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嘛,你每天都那么累,我不想让你再因为我的事费心思了。”
她认真地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大事,睡过去之后,第二天就没事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在做的事,是很重要的事,不要因为我耽误。”
景立却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绥绥,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青妩愣住。
景立说:“绥绥,如果不是你,这世上的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
“包括皇位。”
“所以,别再说自己不重要了。我会担心,会愧疚,更会心疼。”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好似一团丝线,缠在青妩的心脏上,让她透不过气,心口闷闷地钝痛。
好半晌,她才点了点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景立没说话,只是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米糊很快熬好,宣灵进来送了米糊,景立接过,然后示意她退下。
因为怕青妩吃了不消化,所以只有小半碗,是用牛乳兑了煮的,浓郁白糯的一碗,看上去香甜,实际上什么味道都没有,难吃得很。
青妩吃了一口就不愿意吃了,但是因为景立一口一口地喂她,她还是很乖地吃完了。
景立将空碗放到一边,问:“好吃么?”
青妩摇摇头,苦着脸说:“不好吃,难吃死了。”
景立被她这表情逗笑,挑了一下眉,“我怎么闻着,还挺甜的?”
青妩以为他真的觉得甜,连忙道:“其实一点味道都没有,而且……”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张放大的面孔霎时贴了上来,景立吻住她的唇,描摹深入都不够,最后还轻轻吮吸了一下,方才将她松开。
他舔了舔下唇,品评似的点了点头,“确实不太好吃。”
青妩脸色微红,镇定地点了点头。
景立伸出手指在她的唇边抹了一下,肃着脸教训道:“下次再敢折腾自己,我就让人连牛乳也不许放。”
青妩见他脸色肃然,轻轻地哼了一声,耍赖似的推推他,“好累,快睡吧。”
景立明知她是故意的,但还是命人熄了烛火,将床边的帷幔一拉,搂着她睡了。
第二日青妩醒来的时候,景立竟还没有走,但是已经换了出门的衣裳,此时正坐在窗边看书。
听到床上的动静,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走到床边,先拉下青妩的被子,又将她散乱的长发拨开,“睡醒了,胃还痛不痛?”
青妩摇了摇头,卷着被子滚过来,整个人在床上调了个方向。
脑袋朝着床沿,艰难地伸出手臂,软软糯糯地下命令:“哥哥,抱。”
景立的心肠软作一团,再一次感叹小姑娘为何这么会撒娇。
他张开手臂,将小姑娘从被子里挖出来捞进自己怀里,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托着她的臀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经做的十分熟练。
青妩长腿勾着他的腰,安心的把上身团在他的怀里。
青妩的身量在女子里并不矮,甚至算得上纤瘦高挑,可是每次被景立一抱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软糯糯的,像是森林里惬意地舔舐尾巴的狐狸。
景立唤人进来伺候,伺候熟悉婢女早就候在在外面,鱼贯而入见到这一幕也并不惊讶,将水和帕子都准备好,就很有眼力见地后退几步。
景立亲自给她擦脸洗漱,青妩终于清醒了一些。
每天晨起,就是她脸皮最厚的时候,被景立抱着也不觉得害羞,她问:“怎么今天没有出门?”
景立并不瞒她,说:“还不是担心你,陪你用过早膳再去。”
青妩心虚地抿了抿唇,景立捏捏她的鼻尖,说:“以后,我每天都回来陪你用膳。”
青妩说:“会不会耽误时间?”
景立笑着道:“这有什么?我每天就算再忙,也有十二个时辰呢?难不成还抽不出时间来陪妻子一道用膳么?”
听他这么说,青妩便也不再问了。
两人一道用了早膳之后,景立嘱咐她,“最近城里太乱先不要出门,如果无聊,我就让人把崔潇潇和元笙请来住几天。”
青妩摇了摇头,“我没事。”
景立点头,说:“我中午回来。”
然后亲了青妩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只是,他离开致远堂后,并没有先出门,而是先去了宁义的药堂。
他进去的时候,宁义正在院子里指导几个徒弟辨认草药,听到动静,还有些诧异,“主子,您怎么来了?”
景立朝着行礼的众人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屋内去,并示意宁义跟上,宁义一头雾水地跟着进门,“主子找属下有事?”
有小药童进来送茶,景立却没喝,他甚至都没有坐下,明显是很急,百忙中抽空过来的。
他交代道:“最近我会比较忙,王妃自己一个人无聊,我想请宁叔教教她医术,让她也略微学些皮毛。”
宁义一怔,“让王妃学……”
景立说:“绥绥她很喜欢这些东西,在西南的时候,我就听罗敬中的夫人说过,她在罗府没有少帮忙。我想着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些有用的东西。”
宁义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嗯。”景立很满意,但也不忘了嘱咐,“你先去试探一下,她若是想学,就让她学,若是不想学,就算了。”
宁义答应:“是。属下明白。”
说完他朝景立拱了拱手,便是恭送的意思,没想到景立还有话说。
景立他伸出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小臂,问:“昨天我看到王妃在做这个动作,她是不是受了伤?”
宁义一愣,“没有啊。”
景立回想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说:“是在西南的时候,王妃是不是手臂受了伤?”
说完,他紧紧盯住宁义的眼神,果然见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避免和自己眼神对视。
见他这个表情,再结合青妩昨天没由来的心虚,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沉声问道:“果然,你和王妃有事在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