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最后一句话，刘宪转身就走。
大堂内，范闲的脸沉了下来。
司库们的神情，也变得难堪到了极点。
“诸位，机会就在眼前，是生是死，尔等自己选择。”
郑子石最后说了一句话，也不再看这些司库们。
司库们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还是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清醒过来。
“小范大人，小的家底厚，愿意多承担一户，以表赎罪之心。”
有人第一个开口，带起了其他人。
“小的同意郑大人的提议！”
“翠带河百姓的悲惨生活的确与我有关，我愿意赡养他们！”
……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不停地出现在大堂当中。
短短半炷香时间，所有司库，都在范闲面前表达了同意赡养的意愿。
“范某在此，多谢诸位体谅！”
范闲适时起身，朝着众人深深作揖。
“小范大人客气！”
“小范大人折煞我们了。”
……
跨过了心中最后那道防线，司库们倒是变得豁达起来。
又与范闲、郑子石交谈一会，确认了签订赡养文书的日期之后，众司库看着天色不早，纷纷告退。
酒楼大堂，重新变得冷清起来，只余范闲与郑子石、王启年等亲近之人。
“小范大人好手段。”
后门的门帘被掀开，刘宪从那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连对范闲竖大拇指：“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解决了翠带河之事。”
看此时的他，那里还有半点方才生气的样子。
事实上，这本就是他和范闲设计的手段，用来促成“精准扶病”的计划，否则他也不会假装出门之后，绕着酒楼走了一圈，从后门偷偷溜回来。
“刘大人过奖了。”
范闲熟稔地敷衍了一句，看向翠带河的方向：“还得等着签了文书，才能彻底松口气。”
“只是这件事进展地如此顺利，我倒是有些没想到。”
说话间，范闲抬头望向守备军军营的方向。
……
翌日一早，内库司库们将要负担所有患了“鬼吃魂”怪病百姓的赡养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安江县，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往四面八方传递。
这其中，司库们自发的行为，起了大作用。
他们唯恐这消息传到中使耳中时太晚，让他们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在安江县郊，某处树林内。
闻梁站在一棵大树下，沉声道：“马大人，我们的机会来了。”
他对面，正是一身常服，面容阴沉的马楷。
“机会？”
马楷重复了一声，有些暴躁地道：“范闲顺利地解决着一件件难题，很快便能腾出手对付你我了，你告诉我机会来了？”
这段时间，他做好本职，其他时间深居简出，但关于范闲的消息，还是不时传入耳中。
裁撤内库转运司、收拢司库们的人心，肉眼可见的，他这个内库守备大臣，真的只剩下了内库守备的职权。
这对于在内库藏了不少秘密的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马大人稍安勿躁，在下之所以让范闲顺风顺水这么久，就是为了麻痹他，好找到眼下这个机会。”
面对马楷的诘问，闻梁振振有词，显得很有自信。
马楷闻言，逐渐冷静下来，眯眼看了对方一会，开口问道：“告诉我，机会何在？”
“暂时还不能透露。”闻梁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笑道：“不过请马大人放心，只要你小小地配合我一番，很快就能看到长公主殿下送给范闲的那份大礼，会爆发出应有的威力！”
说话间，闻梁眼中闪着阴恻恻充满杀意的光芒。
……
四月十五，在安江县停留了半个月之后，范闲终于踏上了回杭州城的道路。
随他一同回去的，还有一半的内库司库、一半的司库家人。
内库离不开人，安置“鬼吃魂”患者又要分包的司库们亲自盯着，范闲与众人商议一番，选定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留一半人继续在内库工作，让他们信任的家属，随着另一半司库前往杭州。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走走了大半日，在半下午的时候，回到了杭州府城。
由于时间已经不早，范闲做主，将众人安置在了杭州的驿馆，派兵保护起来，明日再办正事。
而范闲本人，则第一时间赶往了城中某处小院。
那里，住着海棠朵朵、霍凝雁二人，还有尚未完全康复的铁山。
半个月来，其余各方包括泉州、京都的情报，他都能持续收到，唯有这二位姑奶奶一封信都没写，监察院的探子也不敢靠近，也不知有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得去看看。
不过让他安心的是，有了海棠朵朵这个高手做陪练，霍凝雁没有出去闯祸的心思。
而海棠朵朵，则迷上了江南之地的各种小吃，整日里闭门不出。
与二人寒暄一阵，又看过铁山后，范闲心中松了一口气，走出了院子。
行至巷口，他瞥见刘宪守在那儿，身上的官袍污秽，额上渗着汗水，看起来一副因为急切而显得狼狈的样子。
他的神情，更是带着三分悲痛，七分愤怒。
出事了！
范闲心中咯噔一声，做好心理准备后，带着王启年走了过去：“出了何事？”
“小范大人……”
刘宪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宋铁栓一家，自尽了！”
“什么？”
范闲脑海中闪过翠带河畔，患了“鬼吃魂”怪病的宋铁栓一家，脑子里嗡了一声。
“具体呢，什么情况？”
他运转真气平复情绪，追问道。
“还不知道，只是衙门的仵作初步下了判断。”
刘宪摇摇头，而后解释道：“明日便要正式商议分包赡养的事了，我本想这将这好消息告诉宋铁栓，让他通知百姓们选几个代表旁听，谁知去了他家，才发现……”
刘宪面露沉痛，甩了甩头。
沉默片刻，他接着道：“下官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有蹊跷在，所以就算仵作验了他们是自尽，也没让人动现场。”
“听闻小范大人是费老的得意弟子，医术高超，下官想请大人前去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刘宪红着眼圈，朝范闲深深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