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见面,就要黄大人退位让贤?
一众内库转运司的官员看看范闲,再看看地上那封歉书,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小范大人。”
有黄完树的亲信站了出来:“黄大人只是偶感风寒,就算他身子一向虚弱,您连面都没见,一句话便要撤了他的转运正使之职,也有些不合规矩。”
“没错,”另一名黄完树的亲信附和道:“内库转运司不比其他衙门,乃是直属于陛下的,就算大人要换正使,也得经过陛下首肯。”
两名官员对视一眼,又都朝着范闲拱手拜下。
所谓的陛下首肯,只是说辞罢了,陛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注意到一个内库转运司正使的任免。
他们要的,只是拖延时间,让消息传到京都,长公主好做应对。
看着眼前的两人,范闲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的确如这两人所说,内库转运司不比其他衙门,独立于庆国的行政体系之外。
在这十几年的发展壮大间,这座衙门,俨然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王国,江南江北两路的税收财政都得靠着内库维系,两路官员更是得仰着内库的鼻息而活。
因为这些缘故,这些专门管理内库的官员们,已然成为了位卑权重的典范,一个八品官可以和一府府尹拍桌子,一个九品官可以被县令叫着大人。
眼下,这二人能在自己面前如此的卑微,已经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
可惜,自己要的不止是面子,还有里子……
“呈奏陛下太麻烦了,我这个两江市易司都提举有任免治下七品之下官员的权力,内库转运司并没有被独立在外,此事就按我的意思办吧。”
范闲摆了摆手,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大人,”最先说话的黄完树亲信不依不饶,质疑道:“兹事体大,您还是……”
“怎么,这位大人是觉得我说的话分量不够重?”
范闲瞥了这人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重重地掼在地上:“再加上这东西,你觉得黄大人还能不能坐稳内库转运使的位子?”
眼见范闲神色变得严厉,众官员心中发寒,皆将视线落在了范闲掼在地上的那东西上。
那是一份文书,上边加盖着监察院的大印。
那名黄完树的亲信看了范闲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其捡起来,仔细看去。
“吧嗒!”
才看一眼,他整个脸便变得煞白,身子一阵恍惚,文书也重新落回了地上。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东西?”
……
内库转运司的官员们见到这场面,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队伍前方,马洪桢眼珠转了转,上前拾起了文书,向着范闲递去:“大人。”
他这是明晃晃地示好,也不知是林相和任少安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因素……
范闲心中思索着,朝着马洪桢笑笑:“你看看。”
监察院的密档,就这么给自己看?
马洪桢一愣,但还是拿过密档看了起来。
只是才看几眼,他便愕然抬头:“小范大人,这、这……”
“这是副本,原本已经呈送给陛下了。”
范闲笑着道:“给院内的诸位同僚讲讲,这上边都写了什么。”
马洪桢似乎还没办法接受文书上的内容,在原地愣了片刻,这才拱手道:“是。”
他转过身,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道:“这文书上讲,内库转运司正使黄完树,乃是监察院要犯黄毅之兄,已经得到了证实!”
轰!
原本都盯着马洪桢的内库官员们,一片哗然。
黄完树黄大人是黄毅的兄长?
那这黄完树大人岂不是钦犯亲属,就算不被株连论罪,也不可能再担任内库的转运司正使了。
只是……黄大人不是孤家寡人么,怎么可能是黄毅的兄长?
“传开看看。”
范闲看出了众官员的反应,朝着马洪桢吩咐一声。
于是,那份文书在众内库官员的手中,开始传递起来。
文书上详细记载了调查的过程、证据链等等,充分展现了监察院查案的特点。
每一个看到文书的人,都沉默下来。
当文书从最后一人手中回到马洪桢手里,院中陷入了寂静。
黄完树,竟然真的是钦犯亲属!
“眼下,黄完树不再担任内库转运司正使一事,不会有反对意见了吧?”
范闲接过马洪桢递来的文书,扫了在场官员一圈。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范闲的视线落在最先说话的那两名黄完树亲信身上:“这二人为黄完树说话,想必也是同党,也别在内库任职了。”
那两人猛地抬头,看向范闲:“大人,我……”
“求饶、辩解的话就不用说了,留着去了监察院讲。”
范闲摆摆手,直接打断了二人刚出口的话语。
众人这才想到,这位小范大人除了两江市易司都提举的官职,还兼着监察院提司的职责。
县衙后院,直到那两人被带下去,院中众官员依然有些恍惚。
他们设想过许多种与范闲的初次见面,却从来没料到,范闲竟然能在没见到黄完树的情况下,就免去了他正使的官职。
说句实话,大家能心甘情愿在内库坐着八、九品的小官,手上都不干净,现在生怕小范大人的下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一时间,院中内库官员,人人自危。
范闲却是心情大好的样子,抬手招呼:“诸位大人坐吧,大家边吃边聊。”
众官员听话地坐下,却一个个都没有吃饭的心情了,有个别人意思意思地夹了一筷子菜,也觉得吃起来味同嚼蜡。
台上,刘宪看到众官员如丧考妣的样子,朝着范闲竖起了大拇指:“小范大人好手段,擒贼先擒王,眼下拿下了黄完树,震慑了其他人,您执掌内库顺利不少。”
“哪有那么容易。”
范闲笑笑,举着酒杯道:“眼下他们不过是被我的雷霆手段给吓蒙了,等到过两天回过神来,该怎么虚与委蛇还是会继续。”
“所以才要趁热打铁啊。”
刘宪说着,望向范闲。
显然,他看出范闲的计划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