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狗洞的高大砖墙后边,是另一条繁华喧闹的大街,两侧商铺人来人往,街面上熙熙攘攘,哪里还能看到那小乞儿的身影。
高达见找不到人,从墙头跳下来,回到了客栈。
范闲与刘宪正巧回到客栈,双方在客栈门口碰了个头。
“大人。”
高达小跑两步上前,将耿兆的书信递给了范闲:“这是耿大人方才留下的。”
他没有说小乞儿的事情,觉得这种小事没有必要。
“耿兆?”
范闲接过书信,检查了蜡封之后打开,才看了几眼,他便冷笑:“还真是瞌睡就遇上枕头了。”
他将书信递给了刘宪:“看看吧。”
刘宪面带疑惑地接过书信,看了一眼之后便脸上露出了喜意。
这是一封从苏州过来的书信,苏州监察主官新近调查出来了那位神秘的内库转运司正使黄完树的真实身份。
此人,乃是信阳名儒黄尚的私生子,也是黄毅的兄长。
而黄毅是长公主的首席谋士,曾在万年县带人刺杀范闲被范闲所擒,现在还躺在监察院的大牢当中。
庆国律例,刺杀朝廷命官,全家株连坐罪。
现在查明了黄完树与黄毅的关系,那黄完树这个内库转运司正使便算是做到头了。
无论是对于刘宪的查案还是范闲接掌内库来说,这都是个好消息。
“将你那边有关翠带河与内库的资料,都送过来。”
范闲朝着刘宪吩咐了一声,又看向王启年:“院里有关内库转运司官员的资料,我全都要,另外再通知下去,五日后我在安江县见诸位内库转运司的大人,要他们收到消息立即南下。”
安江县,属于杭州西北部的一座小县城,平平无奇。
王启年不清楚范闲为何要将会面的地点定在这里,但还是领命下去照做了。
而刘宪听到范闲的话,却有一些欣喜。
王启年不知道安江县的特殊,他却清楚明白,这安江县下辖有一乡镇,正是河口乡,翠带河与内库工坊所在的顺德镇的连接处!
范闲将地点定在这儿,显然是要真正调查翠带河的事情了。
……
五日的时间,一点点过去,苏州的内库转运司官员得到范闲的吩咐,再不情愿,也纷纷动身南下。
毕竟这内库,名义上已经属于范闲。
而且范闲的官位两江市易司都提举,也有统辖内库的职权。
就在内库转运司官员忙着南下的时候,阳脊滩水匪被大破的消息,也传到了京都城。
京都城内,一时间传递消息的谍子多了起来。
这日,天蒙蒙亮,长公主坐在窗前,正就着烛火对镜贴花黄。
“殿下。”
有女官脚步无声地走了进来,作福道:“南边传来了消息,阳脊滩水匪被剿,明经林南逃泉州,闻梁不知所踪。”
嗒!
长公主手中的花黄掉在了桌上。
紧接着,她若无其事地捡起来继续贴弄着:“知道了。”
按着常理,女官此时就该行礼退出寝房了。
但这女官却面带担忧,略一犹豫,壮着胆子问道:“殿下,明经林和闻梁都和我们有联系,他们出事了,只怕陛下……”
她有些后怕。
上次渭州君山会的事发,洪四庠带着陆仁甲等一干禁军强闯广信宫,当着长公主的面杀人,又抓了宫里近一半的宫人,这事她还历历在目呢。
听说,后来是洪四庠监督,侯公公亲自动手,那些个宫人们受尽酷刑才死的。
“你怕了?”
长公主平淡地声音,突然响起在寝宫。
女官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不敢言语。
“没什么可怕的,”长公主缓缓起身,脸上带着笑,道:“明经林也好,闻梁也好,都是陆菡负责联系的,现在陆菡已经死了,我那皇帝哥哥就算再追究,也只能追究到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不会牵连你的。”
女官闻言,脸色更加惶恐,绞着手道:“奴婢、奴婢不是害怕,奴婢是担心陛下责怪殿下。”
“责怪我?”
“哈哈哈哈……”
长公主指了指自己,突然仰头大笑起来,面容看着有些癫狂。
女官面带惧意地低下了头。
自从上次洪四庠闯宫之后,殿下时常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广信宫的宫人们,已经在私下议论纷纷了。
良久,长公主笑够了,收敛情绪,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夺了我的内库财权、断了我和太子的联系、剿了我在信阳培养的私军、毁了我苦心经营的渭州君山会、派洪四庠抓了我广信宫中所有的可用之人,他还准备怎么责罚我?”
“这段日子来,我已经够安静了,若是连这样他都不肯放过我,何不直接褫夺了我这个长公主的封号!”
听着长公主的悖逆之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女官,紧紧闭上了眼睛,无比地希望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
“抬起头来。”
长公主冰冷的身影传入女官耳中。
女官身子一震,睁开眼睛缓缓抬头,看向长公主。
“我美吗?”
长公主抚着自己的脸颊,笑问道。
女官捏了捏手,连声答道:“殿下天潢贵胄,天生丽质,自然是极美的。”
“既然我这么美,你为何还要背叛我?”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逐渐浓烈起来:“宜贵嫔许了你多少好处?”
“殿下,”女官的神色大为惶恐,不住地摇着头:“我没有……”
“咔嚓!”
一只纤细的手从女官背后绕到了其颈上,扭断了她的脖颈。
女官辩解的话语戛然而止,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站着一位低眉顺眼的婢女。
“丢进井里,报个失踪。”
“另外,想办法通知二皇子府一声,要想继续有钱花,得他们出力了。”
长公主已然恢复了平日冷淡高傲的神态,坐回镜子前,平淡地吩咐着。
“是。”
那名婢女点了点头,拖着女官的尸体,走出了寝房。
寝房内,只剩了长公主一人。
她平静地描着眉,待到所有的妆容收拾完毕,朝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温柔的笑脸:“范闲,我在内库为你备了一份大礼,希望你能喜欢。”
长公主的眼神深邃,仿佛透过镜子,看到了远在杭州的范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