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着逃,门外的手弩比你想得多。”
“看起来,你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也许你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可以走了。”
屋门处,范闲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面带笑容:“看你这副打扮,应当是货郎了?”
说着,范闲坐在了货郎对面,朝着后者拱拱手:“神交已久,终于可以一睹阁下真容。”
对面,货郎压下心中的惊讶,冷笑道:“小范大人好手段!”
“不敢当。”
范闲摆摆手,平淡地扫了货郎一眼:“你背上的血流了不少,还是少做气愤之举,省点力气活命吧。”
货郎一怔,伸向怀中的手,默默放回了桌上。
他朝着屋外看了一眼,摇头苦笑道:“没想到功亏一篑,在渭州是这样,京都仍是这样。”
“小范大人,在下愿降,只求活命。”
货郎说着,将双手放在桌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范闲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干脆利索投降的君山会成员,不由得有些惊异。
货郎看到了范闲的表情,笑道:“明知不敌还要死撑,岂非野兽之举?”
“蝼蚁尚且惜命,在下就不能求个活路?”
范闲点点头,深以为然:“有道理。”
他招了招手,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用监察院特制的牛筋绳绑住了货郎的双手,顺带着给他背上的箭伤处洒了些药粉。
自然,搜身是免不了的,从货郎的身上搜出了两把匕首、一盒毒针、三瓶毒药。
至于君山会标志性的白玉玉佩,早就被货郎丢给了已死的居云泽,却是没在货郎身上。
绑缚、洒药、搜身全程,货郎没有任何异动,似乎真的认命了。
待到监察院的人手退出屋子,货郎开了口:“敢问小范大人,是如何断定我会去卢府,又会来此处的?”
范闲笑着解释道:“卢宣曾受郭铮引导要在大理寺做内贼,但郭铮被贬苏州,他失去了主子,正心灰意冷之际,却无意间发现了有人偷换炭盆,并告知了我。”
“如此大的机密被卢宣私下发现并告诉了我,你们就算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会选择去问问卢宣。”
货郎恍然,看着范闲道:“所以小范大人在大理寺就定下了计策,装作不相信卢宣的话将卢宣暴打一顿,并且关进了京都府。”
“这样一来,卢宣被孙敬修严密看守,我们接触不到他,没办法弄清楚大理寺值房内的详情,再加上你表现出来并不相信卢宣的话,箭在弦上之际,我们会冒着被你怀疑的风险继续执行计划……”
货郎越说,神色越是灰败。
原来这场他们计划已久,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行动,早就在范闲的眼皮子底下了。
范闲没有理会货郎的表情,继续道:“也正因为如此,你们会关注着卢宣,在卢宣出来的第一时间,便会想办法询问他。”
范闲这话,回答了货郎关于自己为何知道他会去卢府的问题。
不等货郎再问,范闲便接着道:“君山会行事风格我早有了解,想人之所不常想,也就是会利用许多人的思维盲区。”
“五谷坊三日前才被我查过,正常来讲我不会继续注意这里,你在卢府若是侥幸逃脱,来这里的几率非常大。”
说着,范闲直直看向货郎:“更何况,除此之外我也不清楚你们的其他据点,只能选择在此守株待兔。”
“我承认,这一步棋,我有赌的成分。”
货郎垂着头沉默半晌,摇头苦笑道:“可是小范大人你,赌对了。”
眼下他货郎成为阶下囚,便是最好的例证。
范闲轻笑,没有理会货郎的话,站了起来:“走吧,还是先回院里再聊,免得夜长梦多。”
货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自然没有拒绝的可能。
他认命地站起来,随着范闲走出了五谷坊。
站在五谷坊门口,见监察院人手要直接押着他上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等等,小范大人,我们就这么去监察院?”
他说着,上下看了看自己。
范闲笑问:“不然呢?”
货郎眉头微蹙:“君山会在京都的眼线众多,大人不找辆马车装着在下,悄无声息地带在下去监察院,而是就这么招摇过市,会多许多麻烦。”
范闲继续笑:“我不怕麻烦。”
听到这话,再看看范闲的笑脸,货郎心凉了半截。
范闲的用意,分明就是要他招摇过市,好引来其他的君山会成员,玩一手兵法上的围点打援。
这一路走来,只怕无论是来救他的,还是来灭口的,都逃不过监察院的魔掌。
虽然已经向范闲投降,但想到昔日旧主接下来的遭遇,货郎难免心有愧疚。
“嗖!”
一支箭矢,在此时悄无声息地射过来。
第一波攻击,远比想象中来得早!
“当!”
有监察院人手挡在了货郎面前,箭矢落在前者身上,发出脆响,颓然落地。
货郎透过那人破碎的衣物看到了泛着金光的内甲。
范闲对这箭矢袭击,早有应对之策。
“走吧。”
范闲低头捡起箭矢,吩咐了一句,仿佛没看到方才的袭击。
“小范大人不去追?”
货郎疑惑发问。
“若是其他的刺客,自然有监察院的人手了结,但此人……”
范闲瞥了一眼货郎:“我在渭州与这位箭手打过交道,能够伤到四顾剑,又能从我五竹叔手中逃走的高手,我去追他,焉知不是在被分散人手?”
说话间,范闲的眼中有讥笑。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范闲识破,货郎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言。
一行人,就此启程。
不过,也许是受到了那名箭手的指示,范闲等人一路上除了遭遇两次死士刺杀,没再遇到什么波折,顺利到了监察院。
而那两次刺杀,则轻易被范闲化解,所谓的死士……既然是死士,自然是在刺杀失败之后便身死了。
监察院,地牢内。
“看来,这围点打援的计划,倒是我想当然了。”
没能杀掉更多的君山会人手,范闲有些失望,看着对面被绑在刑架上的货郎,笑问道:“你们君山会对灭口这么不热衷,是笃定了你不会出卖他们?”
货郎垂着头,没有答话。
“你莫不是觉得我没有当场杀了你,就真的饶过你的性命了?”
范闲说着,站起身来:“还是说,你所谓的投降本身就有问题,准备等人君山会的人在路上救你?”
货郎看向范闲,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小范大人够聪明。”
他这话,嘲讽大过赞叹。
显然,范闲猜中了他的用意,他本就是想要假意投降,在路上与营救的君山会人员汇合,却没想到范闲早有防备,事情变成了他主动入彀,君山会方面对他的手段,也从营救变成了刺杀。
不过,货郎心中并没有多少遗憾,他平静地望向范闲:“小范大人大可以将监察院的酷刑用到在下的身上,看在下会不会招……你干什么?”
话到最后,货郎的声音一变,带着几分惊疑。
却见范闲在货郎说话时,竟然来到了刑架前,俯着身子在货郎身上嗅了起来。
这一幕,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咻,咻……”
范闲继续耸了耸鼻子,这才抬起头来:“先前在五谷坊就闻到你身上有一股腌白菜的味道,到了这逼仄的牢室内,闻得更加清晰了。”
说着,他看向货郎:“让我想想,京都城中有哪一方势力与我有仇,又与白菜有关?”
货郎脸上的平静,随着这句话变成了惊愕。
京都,秦家。
一人行色匆匆,低头疾走,躲避着路人来到了秦府后门。
“当当当!”
他极有节奏地敲了秦府的后门三下。
不多时,门被拉开一条缝,门房见到来人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货郎被抓,我来见蜃龙商量对策。”
来人的声音当中,带着急切。
门房左右看看,将门拉开让来人走了进去,随后又将门闭紧。
秦府后门外,街道拐角处。
几道身影看着紧闭的秦府后门,目光闪烁,消失在了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