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大人。”
范闲走出牢室,朝着颜行书平淡行礼。
坐在轮椅上的臧正,也朝颜行书点了点头:“部堂大人。”
王启年充当着透明人,郑奉郑子石怒目相视,牢头深深弯腰躲在边上。
现场的气氛,变得很是诡异。
“哼!”
颜行书一声冷哼,打断了这种气氛。
他探头朝牢内看了一眼,确保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对着范闲冷喝道:“怎么,小范大人在大理寺赢了本官,现在是替你的学生来接管刑部尚书的位子来了?!”
颜行书说起话来,火药味十足。
范闲摇了摇头:“范闲来,是奉旨查案。”
颜行书眉目冷然,不假颜色道:“奉旨查案?”
“旨意是你我两人一同查案,你怎么敢擅专?”
“部堂大人!”臧正坐在轮椅上,在边上出了声:“下官虽然没有上朝,但也知道陛下的原话是小范大人和刑部一同查,而不是和部堂大人一同查吧?”
“下官身为京畿司员外郎,这件案子恰在下官管辖范围之内,由下官陪同小范大人前来查案,合情合理。”
听到臧正这话,颜行书气息一滞:“你……”
臧正摊了摊手,丝毫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得罪颜行书。
从上次颜行书非要在京察上刻意为难他,他就知道不能与颜行书和睦相处了。
眼下,不过是把遮羞布扯开罢了。
他员外郎的位子是用两条腿换来的,庆帝亲口给的,只要他不犯错,颜行书也奈何不了他,他自然不担心和颜行书起龌龊。
“颜大人来了也好,说说准备怎么审吧。”
范闲出声,打断了颜行书与臧正的针锋相对。
颜行书顺势收敛投向臧正的目光,思索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与小范大人,还有这位臧大人就现在升堂问案。”
说到臧大人三个字的时候,他咬字极重,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臧正一脸无所谓,点了点头。
范闲自然也自无不可。
有狱卒提了翠娆,随着众人一同到了刑部衙堂。
三班衙役分列,颜行书端坐主座,范闲坐在下首,其余官员依秩而坐。
等到战战兢兢的翠娆被带了上来,颜行书就准备拍板,开堂问审。
“且慢。”
范闲突然出声,打断了颜行书:“无关人等,离开衙堂。”
说这话的时候,他直直地看着郑奉。
郑奉如何还能不知道范闲是什么意思,老脸一怒:“范闲,你……”
范闲微昂下巴:“郑大人要扰乱公堂?”
郑奉怔了怔,极力压下了这口气。
他扫视现场一圈,看向臧正:“这也是无关人等。”
臧正板着脸:“本官说了,京畿司员外郎刚巧对此案有过问权。”
郑奉气息一滞,又看向王启年。
“老王是本官的记录员。”
范闲平淡的说了一句。
王启年嘿嘿一笑,真的从怀中取出了纸笔。
“哼!”
见状,郑奉只能冷哼一声,灰溜溜地拂袖离去。
堂上倒是还坐着郑子石,可人家是被告,上堂是天经地义,他也就没多问话,免得脸上再被扇一巴掌。
郑奉走后,颜行书这才开膛问案。
谁知,他还没问话,那翠娆便瘫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大人,奴婢招,奴婢什么丢招,奴婢这算是知错能改将功赎罪,求大人不要让我受凌迟!”
“是、是有一个神秘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又让我老家的父母都住上了大宅子,我这才从他手里拿了那块绣帕,前来做伪证。”
“大、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以为这样会让郑子石大人麻烦点,没想到还要凌迟,大人饶命啊大人……”
翠娆三两句话说完,便只顾连连叩头。
事到如今,看着眼前这番场景,在场人都知道这件案子的结果用不着多想。
郑子石与芍娘的清白,找回来了。
“啪!”
虽然事情发展有些出乎颜行书的预料,他却依旧恪守程序,拍响惊堂木道:“大胆翠娆,你可知道诬告反坐一词?”
“知、知道……”翠娆望了范闲一眼,头点得如拨浪鼓一般:“小范大人在牢室里已经为奴婢讲明。”
说着,翠娆连声补充道:“不过奴婢在正式审问前就已经知错,应当不会被凌迟吧?”
“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颜行书如实答了一句,而后狐疑道:“牢室之中,小范大人都对你说了什么?”
翠娆不敢隐瞒,原句说了出来,仅有细节处因为记忆模糊,有所不同。
颜行书再问:“你说那神秘人是何时何地与你交谈,所赠金银在何处?”
翠娆连道:“是在四日前的春风亭,所赠金银俱在我家中。”
颜行书朝着侍立门口的吏员看了一眼,吏员起身离去,显然是去寻找财物。
王启年凑到范闲耳边:“大人?”
范闲摇摇头,王启年见状,又站了回去。
一番动作,却是王启年担心颜行书与郑奉沆瀣一气,请示范闲要不要跟着吏员,范闲给否定了。
在范闲看来,孙敬修给颜行书的论断还算中肯,颜行书不肯承认在刑名上输于人,也时常会因为这件事做出很多错事,但并不是能和郭铮、郑奉之流同流合污之人。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昏庸自负的守旧官僚罢了!
事实证明了范闲的推断,随着吏员去而复返,找到翠娆的财物,颜行书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
翠娆为了不受凌迟之刑,有问必答。
颜行书也展现了他精湛的刑名手段,除了个别时候会针对以下范闲,大部分时候问起话来不偏不倚,将事实真相剖析出来。
在查看物证的时候,颜行书更是展现了一个老刑名该有的样子,严谨认真,务求分毫不差。
最终,在范闲的点头下,颜行书当堂为郑子石洗刷了污名,确认了翠娆诬告一事。
到了这一步,范闲已经无比确信,这件事背后,的确是君山会在捣鬼,就是不知道郑奉和君山会的联系到了哪一步,是否可以顺藤摸瓜。
范闲心中乱想着,瞥见颜行书,心中暗叹一句:可惜了。
颜行书一个老刑名,却在许多事情上拎不清,犯下了不少错,放在以往的庆国,可能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但在庆帝施行新政、力求吏治改革的如今,像颜行书这样不合时宜的守旧官僚,注定会被清退,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小范大人,用印吧。”
颜行书冷淡的话语,将范闲从芜思当中唤醒。
范闲点点头,从身上取出监察院提司的印信,在颜行书拟好的文书上重重按下。
随后,颜行书用印,并差人快马将文书送进宫去。
这桩闹上大朝会的诬告案,在范闲的雷霆手段下,仅仅花了一堂审讯,便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