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人说了,陛下的意思是由小范大人与刑部一起审案,也就是要有我家大人在场,这门才能开。”
牢头赔着笑,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几位大人高抬贵手,你们神仙打架,放小的一条活路。”
说着,牢头朝着范闲连连拱手。
范闲看着眼前的牢头,目光闪动,半天没有动作。
没办法,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把状态放得这么低了,自己若是再继续为难,倒是自己不是了。
况且,这牢头守着规矩,奉行命令,他的确不好翻脸。
只是范闲身后,郑子石却忍不住了:“放屁,谁说的必须要有他颜行书在场?”
“他若是在场,我们还能问得出来实话吗?”
“速速把门打开!”
因为朝堂上颜行书的表现,郑子石总觉得颜行书与郑奉是一丘之貉,此时终于压抑不住怒火,彻底爆发了。
他猛喝几声,趁着牢头吓得愣神之际,伸手就去抢牢头身上的钥匙。
“哗啦……哗啦……”
钥匙被拽的作响,牢头惊醒过来,连忙伸手去往回夺。
只是他已经年过半百,而郑子石却是年富力强,钥匙很快落到了郑子石的手中。
扑通!
就在郑子石想要开门之时,牢头直接跪在了地上:“几位大人,求求你们就给小老儿我一条活路吧!”
“我儿子早亡,家中有瘫痪的父母、有精神失常的儿媳,还有才学会跑的小孙子,一家人全指着小老儿这份俸禄过活,你们今天要是闯了过去,小老儿指定要被免职,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只怕连这个年节都熬不过去!”
“咚!咚!咚!……”
说着,牢头朝着几人连连叩头,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态度卑微到了极点。
他话语说得恳切,悲惨的家室听着也不似作伪。
正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牢头这副做派,倒让洗刷清白心切的郑子石也愣住了,他手里拿着钥匙,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起来吧。”
有一道声音传来,却不是范闲。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大牢外的道路一侧,臧正坐着轮椅,正被一名吏员推着朝这边走来。
“小范大人,郑大人,王大人。”
“听说你们过来,我想着或许能帮上忙,就不告而来了。”
臧正坐在轮椅上,朝着范闲三人行礼。
而后,他看向还跪在地上抹着眼泪的牢头:“起来吧,若是颜大人不要你做这个牢头了,本官就召你来我京畿司做个吏员,清闲俸禄多,足以养活你一大家子。”
王启年也回过神来,看了看范闲,而后对着牢头道:“监察院缺几个杂吏,在刑部待不下去,你也可以来监察院。”
接连听到臧正和王启年的许诺,牢头脸上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跪在了地上不肯起来。
范闲皱了皱眉,出声道:“起来吧,监察院的杂吏,给你留着。”
“多谢,多谢小范大人!”
牢头又朝范闲等人叩了几个头,这才起来站到了一边。
而后,臧正从郑子石手中接过钥匙,打开了大牢的门,就着大牢中昏暗的灯光,闻着两侧牢室的各种臭味,一路前行来到了收押刘度府邸婢女的牢室前。
还是熟悉刑部的臧正打开牢门,众人走了进去。
这间牢室被收拾地干干净净,里边有崭新的棉花被褥,便溺、洗漱用具。
婢女身着素锦棉衣,正坐在床铺上对着一扇铜镜描画着胭脂,看起来颜行书虽然将她暂时收押起来,却没有苛待她,反而给了很多不应有的便利。
“呀!”
见到范闲等人突然闯进来,婢女惊叫出声,手中铜镜咣当落地。
待到看清众人的样貌后,她才微微回过神来,视线落在郑子石身上时,她却又缩起了脖子。
“翠娆?!”
见到牢室中的婢女,郑子石脸上怒意蒸腾,瞪着眼喝问道:“虽然你我不相熟,但芍娘可是对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她,毁她名节?”
说着,他拳头紧紧攥起,极力压抑着想要冲过去在翠娆的脸上砸一拳的冲动。
“不,我不是,我没有……”
翠娆连连摇头,辩解道:“我没有陷害夫人,那绣帕,本就是我在夫人的肚兜夹层中发现的!”
唰!
郑子石整个人大脑被怒气冲刷着:“肚兜?到了现在你还敢胡说八道?”
“还要扯上肚兜一词,让芍娘百口莫辩?”
他他在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踏步就要冲上前去。
“冷静。”
臧正拽住了郑子石的衣角,看向范闲:“小范大人?”
范闲点点头,越众而出,看向翠娆:“自我介绍一下,本官范闲,监察院提司。”
听到这个名字,翠娆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没办法,无论是监察院还是范闲,现在都算是凶名远播了,不少戏本更是将范闲说成了神人,吞宝剑、饮长江,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见到这种人物,自然惶恐。
范闲没有在意翠娆的心里活动,继续沉声道:“我是奉了圣旨,前来调查你所首告的郑子石、芍娘有染一案的。”
翠娆咽了口唾沫,点头道:“大人请问,奴婢一定如实作答。”
“不急。”
范闲笑了笑,对着翠娆道:“还有几件事,得在问话之前说清楚。”
翠娆愣了愣,看着范闲,没有出声。
“庆律有规定,诬告反坐、奴告主罪加一等,也就是说你状告你家主母不守妇道,若是查实并无此时,你就得承受不守妇道的罪责,一般来说是浸猪笼,但对于以奴婢状告主子的人来说,需要罪加一等,也就是先断舌,再浸猪笼。”
翠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强自镇定地垂下了头。
范闲继续道:“监察院的名头你应当听说过,最近监察院正在查一个叫君山会的神秘组织,他们会用计陷害朝臣,意图颠覆庆国。”
“根据庆律,与这种组织有往来的人,皆按照篡国大罪论处,本人凌迟,三族腰斩,九族斩首。”
“凌迟你或许只听过没见过,凌迟时,监刑官会定下一个数字,比如八百就是要行刑的人用小刀在人犯身上割肉,共割八百刀八百块肉,期间要保证人犯处于清醒状态且不会死去,完完本本地承受这一痛苦。”
“到了最后,人犯一般会变成一具五脏六腑露在外边的骨架,却还有着气息,监刑官在验明人犯还活着后,会命行刑者一刀捅……”
“别说了别说了!”
婢女捂着耳朵,连连摇头,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懊悔。
范闲挑挑眉,很随意地道:“好,那就不说了,这件案子还没正式开审,定罪也不会重到凌迟这么重。”
“不过既然本官来了,案子就算是从现在开审了。”
“说说吧,你家夫人是怎么样不守妇道,与郑子石大人有染的?”
范闲说着,平淡地看向婢女。
“咯吱、咯吱……”
那婢女腮帮绷紧上下牙磨着,双手紧紧攥着被褥,指尖从发白变得开始发青发紫,简直要将上好的布料撕裂一般。
半晌,她整个人瘫在角落里,带着哭腔道:“我、我没发现……”
“范闲!”
地牢的一头传来一声怒吼,打断了婢女的话。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颜行书怒气冲冲,正带着郑奉和牢头朝这边走来。
牢头的皂服胸口处一个偌大的脚印,脸上也出现了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