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高台上,祖元长抽出答案,仔细看了看,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祖大人是看到自家输了,不肯宣布结果了?”
“堂堂大理寺卿,若是真如市井小民一般耍赖,就没意思了。”
……
见祖元长久久不宣布结果,刑部众人又开始鼓噪起来。
放在往常,他们是绝对不敢对九卿之一的祖元长这样说话的,但今日刑部就是上门讨公道的,再加上众人同仇敌忾,法不责众的旧例下,就算他们揶揄祖元长几句,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患。
祖元长却没有理会刑部众人的话语,他将手中的答案看了又看。
半晌后,他才迟疑着出声:“第二场比试……成佳林胜!”
“什么?”
颜行书猛然抬头,瞪着祖元长道:“不可能!”
说着,他按捺不住性子,直接冲到了台上,从祖元长手中夺过答案看了起来。
祖元长没有与他争抢,而是肃正着神情,望着一样惊愕的众人道:“景平四年,田千秋提出放宽海禁,甚至利用职权将此条例推动,草拟了新庆律草案,广发士林征求意见,并先期在江南开始实施。”
“然而,就在景平五年,新庆律将要实施之时,田千秋生母病逝,其不得不回乡丁忧,新任丞相许延寿乃是保守党,上台之出就将放宽海禁之事废除,成为了攻击改革党的敲门砖!”
“换句话说,这条改动虽然实际上已经实施,但只进过新庆律草案,未曾出现在真正的庆律当中!”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看向颜行书。
却见颜行书脸上满是颓然,手中捧着答案低声道:“这……景平五年本官因为落第,已经回乡潜读,走时田千秋还是如日中天的声势,这条改动朝堂上下也无人能阻,老夫以为当时已经成了。”
“这件事……是老夫想当然了。”
颜行书这话,却是已经承认在第二场比试当中,他输了。
第一场,有着左侍郎的胡搅蛮缠,勉强算平。
第二场,颜行书当众认输。
双方之间的高下,已经很是明显。
刑部众人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个个垂头丧气,再也不复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
而太学学子那边,却是声势大涨,互相击节庆祝起来。
“哼!”
刑部左侍郎再度站了出来,看着祖元长:“敢问祖大人,这些题是谁找的,从何处找的?”
祖元长不明所以,如实答道:“都是老夫亲自从大理寺的库档中找来的,事先没给任何人通气,方才选题之时,也是四十选一,保证公正。”
“当真公正吗?”
刑部左侍郎抬眸,冷冷看着祖元长:“祖大人从大理寺的库档选题,而这些学子已经在大理寺呆了将近一个月,大人敢保证这些学子事先没看过这题?”
“要本官说,这等靠舞弊取胜的手段,只有四个形容!”
“胜之不武!”
刑部左侍郎言辞犀利,却是直接将成佳林打成了舞弊的小人。
“放屁!输不起的孬种!”
“原来刑部衙门里,都是些没卵蛋的混蛋!”
……
太学学子们同仇敌忾,哪里受得了刑部左侍郎的污蔑,一个个气得失去了风度,破口大骂起来。
“果然狗急跳墙了,分明是你们舞弊在先,如今怎么还有脸在这儿先咬人?”
“太学里如今都是这种货色吗?”
“依我看,春闱之时就该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罢黜,我庆国的未来若是落到你们手里,那才算是完了!”
……
刑部衙门的人毫不相让,反唇相讥。
今日在大理寺的院子中,双方天然对立,此时说起话来更是毫不留情。
两边一个年轻气盛、一个高高在上,越说火气越大,到最后一些“直娘贼”、“敦伦”之类的词都飙了出来。
更有那脾气火爆的,直接卷起袖子,眼看就要上手了。
一时之间,大理寺的院子当中吵吵嚷嚷,乱做一团。
“佳林兄。”
这种环境下,杨万里却凑到了当事人之一的成佳林边上,低声问道:“你观这颜尚书如何?”
成佳林闻言,看了一眼站在台上不说话的颜行书,皱眉道:“于刑名上的确浸淫颇深,但在御下方面……”
成佳林说着,摇了摇头。
听听刑部左侍郎扣帽子的话,再看看现场一个个如同市井泼皮一般的刑部官员,他没说出的话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杨万里再问:“若是让刑部出题,你可有把握获胜?”
成佳林一怔,看向杨万里:“杨兄的意思是……?”
杨万里笑着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成佳林扫了现场一眼,视线落回杨万里身上,郑重地道:“颜尚书虽然身居高位、经年积宿,然刑名一道,在下不惧任何人!”
“这便够了!”
杨万里拊掌笑着,而后拍了拍成佳林的肩膀,又来到了范闲身边:“大人,学生有个建议。”
整场乱象,范闲一直和局外人一般,坐在座位上喝茶吃点心,看着热闹。
杨万里方才去找成佳林的事他也看到了,闻言笑道:“你想让刑部出题,叫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杨万里点点头:“大人猜得没错,学生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让刑部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闭上嘴!”
说话间,杨万里扫了一眼对面的刑部官员,脸上带着厌恶。
范闲轻笑:“既如此,你去同他们商量商量,也别让佳林太吃亏了。”
说着,他取出太学司业的印信递向杨万里:“若是刑部觉得你一介学子不配与他们商量,就拿出这个让他们看清楚了。”
杨万里如何还不知道,范闲这是对他表达了绝对的信任,连忙收起印信道谢:“多谢大人回护,学生这就去!”
杨万里口才极佳,又有着范闲的印信作保,再加上这件事摆明了对刑部一方更有利,没过多久这件事便谈成了。
“大人,刑部答应了。”
杨万里志得意满地回来,将印信交还给范闲:“那边说他们也不欺负人,会从地方上递上来的疑难杂案中,找出几份尚未开封检查的来,从中抽取一份作为试题。”
范闲收回印信,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条件倒还算公允,等着他们的题吧。”
刑部那边,早有官员带着几个小吏,匆匆出了门,为了保证公正,还请了两名学子、两名大理寺官员一同前去取文书。
不多时,十几册刑部文书取来。
刑部左侍郎当众展示过蜡封尚未展开后,将文书堆在了祖元长面前:“祖大人请吧。”
俨然是要祖元长继续当这个裁判的意思。
祖元长也不客气,转过身去,背对着文书随便抽取了一份。
刑部左侍郎接过文书,打开蜡封看了一眼,缓缓开口:“此案,洛州房道孺杀母案!”
闻言,在场众人纷纷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