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衙的二次开议,与上次范闲力压群雄不同。
郭铮提出了一个荒谬程度远超范闲所言的推断,竟然得到了颜行书的赞同。
而颜行书,更是要借机逼其余三人站队。
“颜大人这是找到了盟友,迫不及待地要对小范大人亮刀子了啊。”
狄宣感受着现场的气氛,阴恻恻地说了一句。
旁人是文官权贵,说话要留三分面子,他监察院干得本来就是得罪人的活,没有必要嘴下留情。
范闲是监察院提司,他的顶头上司,颜行书是迂腐老迈的刑部尚书,该帮谁,狄宣心中一清二楚。
“狄大人,老夫岂容你如此污蔑?!”
听到狄宣的话后,颜行书须发怒张,拍着桌子冷喝道:“线索是我刑部查出来的,的确更符合郭大人的推断,老夫依着事实说话,何错之有?”
“这五衙开议何时成了小范大人的一言堂,只许点头不许反对了?”
颜行书说话间,一顶大帽子给范闲和狄宣扣了上来。
“呵……颜大人,我可没说这话。”
狄宣嗤笑一声,不理会颜行书的欲加之罪,冷冷地看着后者:“我监察院站小范大人的边。”
“咳咳……狄大人,我们毕竟还在开议,这种山匪站队的话,还是慎言。”
祖元长轻咳了一声,提醒这狄宣。
狄宣似笑非笑地看着祖元长:“那祖大人的偏向呢?”
祖元长捋了捋胡须,自然道:“本官也觉得,小范大人的推断更合宜。”
“哼!”
颜行书老脸一沉,冷哼一声。
众人一起将视线落在了孙敬修身上。
孙敬修怔了怔,正色道:“本官觉得,还是走小范大人的推断好。”
“孙大人!”
颜行书拍案而起,冷喝道:“你也不想想,亭承伯脾气爆裂,怎么可能与君山会贼子有染?”
孙敬修缩了缩脖子,没有回答颜行书的话。
事实上,今日范闲和郭铮的推断,主观臆测性都太强,没什么高下之分。
二人之所以起分歧,归根结底还是在抢夺此案的主导权,孙敬修早在太后寿宴的时候,就受过范闲的恩惠,怎么可能会去选择支持郭铮。
眼下这个结果,是早已注定的。
“颜大人,气大伤身。”
范闲缓缓开口:“这样吧,此时也不急着上报陛下了,既然我们产生了分歧,那边各自查下去,看看谁的推断才是正确的。”
范闲是此案的监督者,倒是有这个权利不通报庆帝。
“小范大人说得是,那下官这就告辞,去忙了。”
没等其他人说什么,郭铮先开了口:“小范大人,下官告退。”
他恭敬行礼,起身出了大堂。
“哼!朋党之辈!”
颜行书扫了祖元长和孙敬修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范闲望着郭铮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旁的孙敬修以为他在生颜行书的气,忐忑地道:“小范大人,颜大人只是迂腐了些,但为人方正,并没有针对小范大人的意思。”
范闲笑笑:“孙大人过虑了,范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说着,他转回身子,看向孙敬修、狄宣、祖元长三人:“三位知道,我还得忙着京察之事,亭承伯的案子一时插不上手,就还是有劳三位吧。”
三人闻言,一同拱手:“是,小范大人。”
这一拜,彻底宣告了在亭承伯一案当中,属于范闲的同盟建立了。
范闲从怀中取出提司令牌,递向狄宣:“有什么需要院里帮助的地方,拿我的腰牌去,管用些。”
狄宣接过腰牌,拱手抱拳:“是,下官一定只将这腰牌用于亭承伯一案中。”
范闲点点头,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三人的送别声中,他离开了京都府衙。
王启年驾着马车,等在门外。
常永望的儿子找到后,他又恢复成了范闲的随身侍从。
范闲上了马车,开口吩咐:“去太常寺。”
居云泽已死,金瓜案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就得交给已经抢过此事的陈萍萍去查,他得去刘沛,完成约定。
刘沛正在官署当中,批阅着文书。
他腰背笔直,写字一板一眼,身体看起来比大部分而立之年的官员都好。
二人见礼之后,范闲将金瓜案的始末,详详细细向刘沛讲了一遍。
“当日将此案托付给你时,老夫只想着案情复杂,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事。”
刘沛感慨着,笑着看向范闲:“说起来,这件事上,倒是老夫占了你的便宜。”
范闲轻笑:“寺卿大人说得哪里话,您堂堂清流支柱为范闲这个黄口小儿站台,得罪常伦一系的清流,这可是一招不慎就会名节尽毁的大事。”
“这份情谊,范闲帮忙破十桩案子,也难以还清。”
刘沛闻言,爽朗大笑:“哈哈哈,你是个君子,老夫才肯帮你。”
说着,他站起身道:“老夫还有一件事,得请小范大人帮个忙。”
范闲连忙起身回礼:“寺卿大人请说。”
刘沛正色道:“金瓜案涉及到刺杀皇子的大阴谋,陛下也曾过问,现在案情了解,还得麻烦小范大人随老夫去一趟御前,将案情讲给陛下听听。”
“毕竟其中细节,只有小范大人了解。”
范闲自无不可,点头道:“范闲愿往。”
“那我们现在便入宫面圣吧。”
刘沛坐起立行,闻言第一时间拉着范闲前往皇宫。
这一趟进宫,有惊无险。
庆帝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范闲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庆帝中间不时问几句细节,范闲都如实回答。
而后,庆帝让刘沛退了下去。
待御书房内只剩下庆帝与范闲二人时,庆帝放下手中笔开了口:“听侯公公说,你抓住了常永望的儿子?”
范闲行礼:“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当不上抓这个字,是王启年帮臣找到了他。”
“王启年……他倒是个能做事的。”
庆帝沉吟了一句,看着范闲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想要饶过那个孩子?”
范闲弯腰拱手:“祸不及妻儿,况稚子乎。”
庆帝摆摆手:“那就交给你了,早做处理。”
不等范闲谢恩,庆帝又道:“既然常永望的儿子找到了,那常伦的责罚也该下来了……还有宰玉龙。”
说着,他唰唰唰在纸上写了几笔,将纸递给范闲:“出门的时候交给侯公公,让他送到内阁请大学士们拟旨。”
范闲低头扫了眼纸上的内容。
常伦,为老不尊、包庇孙儿、袭击皇室子弟,循常永望旧例,永久圈禁于监察院地牢。
宰玉龙,养子无方、勾结君山会,着令择日菜市口斩首。
这样的判罚,不可谓不重。
他对着庆帝拱手:“陛下圣明。”
“嗯。”
庆帝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应答,低下头与继续批阅奏章。
范闲知道,庆帝这是下了逐客令,行礼道:“臣告退。”
范闲出了御书房,将纸张交给侯公公后,却发现刘沛正在花园中等着,笑容和煦。
范闲走了过去,二人一同沿着宫墙,走向出宫的路。
范闲没问刘沛为何等着自己,刘沛却自顾自地开了口:“知道你今日找我,除了金瓜案还有另外一件事,所以的等在这里。”
范闲闻言,笑着恭维道:“寺卿大人果然聪明,范闲是想请寺卿大人帮忙照顾……”
“任少安?”
刘沛打断范闲的话,笑着道:“这孩子本性也不错,只要他还在太常寺,老夫会帮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