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五谷坊的班房门口,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嚎。
那抡大锤的监察院官员,连连后退几步,被同伴接住。
他右脚扁了下去,鲜血将黑色官靴染得有些发亮,却是被落地的大锤砸中,骨血碎裂。
而他垂在身前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手心处各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弃锤自救,虽然得以保命,却付出了双手一脚的惨痛代价。
而班房门口,刺客的身影一闪即逝,又缩了回去。
“呜哇……”
许是门口的响动惊动了熟睡的常永望之子,班房内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嚎哭声。
碎裂的班房大门、四处散落的门框、零零落落的鲜血……
范闲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十分难看。
他拳头猛地攥了起来,对扶着大汉的属下道:“带回去,让三处好好救治。”
几个属下点点头,带着大汉离开了此地。
“老王,你守在外边,我去会会他!”
王启年闻听这话,大惊失色:“大人,您万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
班房内那刺客的狠绝,让他有些心惊胆战。
若是他没看错,方才那刺客为了刺中大汉,背上被自家大人的短剑,刺了个齐根没入,想必那短剑现在还在对方背上。
“都是普通人,哪来的什么万金之躯?!”
范闲冷声说了一句,自顾自朝着班房走去,面庞生硬发冷。
他动了真火!
“呼!”
范闲左脚才进入班房的范围,一阵劲风便迎面袭来。
“哼!”
范闲冷哼一声,身子一矮,眯着眼,抬肘向劲风袭来的方向撞去。
天一真气,循迹辨位!
“咚!”
范闲这一肘,结结实实撞在了刺客胸膛上,让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由于范闲控制了力道的缘故,刺客在地上后退几步,再度扑了上来。
“没完没了!”
范闲目光吞吐寒光,身形后掠,右手顺势解下腰间手弩,毫不犹豫地扣响了扳机。
“咄咄咄!”
连续三矢,从不同角度射向刺客,封住了刺客闪躲的每一个方位。
“噗!噗!”
刺客没有闪躲,硬生生扛了两箭,身形微滞,旋即继续冲向范闲。
然而,他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对低品武者有用,对于同时修炼了天一真气和霸道真气的范闲,毫无作用。
“出去!”
范闲瞅准机会,抬脚踹向刺客。
刺客被踹了个结实,撞破窗户,落入了院中。
范闲没有急着追出去。
这刺客全程没有动用真气,应当没有修为,先前能伤到那大汉属下,是占了偷袭和地利,现在被踹出班房,院里的人手,能轻松拿下他。
“常永望的儿子……”
范闲抬头,看向了班房内的床榻。
床榻上,正躺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大声啼哭着,先前他与刺客的打斗集中在门口,没有伤到这婴儿。
范闲低头看向婴儿,许是因为班房太冷的缘故,婴儿的小脸蛋红彤彤,透着青气,眉眼间与常永望有七分像。
范闲再看向婴儿的襁褓,发现襁褓边上被塞了一块玉佩。
他拿起玉佩扫了一眼,与常伦、常永望身上的玉佩如出一辙。
到了这一步,这婴儿九成九便是常永望的儿子了,也就是常伦心心念念的曾孙。
他屈起双臂,抱住了婴儿。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天一真气带着自然之道的缘故,这婴儿到了他怀中,竟然渐渐止住了啼哭。
范闲抱着婴儿,走出班房。
院中,正如范闲所料,那刺客已经被一众监察院人手控制住。
监察院的细绳在其身上胡乱缠绕,将其五花大绑。
范闲这时才来得及看清楚,这刺客竟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面容平静,即使身上中了一剑两弩,又被范闲在胸口来了一肘、一脚,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
他手中拿着一把淡白色小弯刀,背上背着个包袱。
离得近了才看清,他手中的哪里是弯刀,分明是一截磨成刀状的肋骨。
而从方才因为打斗散开的包袱开口,也能看到包袱里是些白骨。
除了长相不同,这少年与被言冰云抓起来的少年,如出一辙。
“大人。”
王启年迎了上来,自告奋勇地要抱过婴儿。
谁知婴儿才离开范闲的怀抱,又啼哭起来。
范闲无奈,只得继续抱着婴儿。
他走到少年刺客近前,想到被言冰云所抓少年的话,试探着道:“思叶?”
少年刺客面无表情地看了范闲一眼,没有说话。
“你果然是思叶。”
范闲笑了笑,而后又问:“刘度是你杀的吧?”
少年刺客眼中猛然爆发出浓烈的仇恨,死死地盯着范闲,腮帮绷紧。
“看来在这儿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带回院里吧。”
范闲说着,扫了一眼院中:“其他人,也带回去查查吧。”
事涉君山会,还是谨慎些好。
说完,他不理会院中伙计、工人的求饶,抱着常永望的儿子,走出了院子。
监察院,地牢。
范闲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常永望的儿子哄睡,小心翼翼地将其交给监察院临时找的乳娘,第一时间来到了这儿。
“抱小孩是个辛苦活啊。”
范闲甩着双臂,来到了关押第一个少年的地牢。
“当!”
跟着范闲的王启年,将思叶的包袱放在了桌上,露出了里边的白骨。
少年的眼睛猛然瞪大,闪现出一丝惊疑。
“思叶已经到了本官手里,你猜猜他现在怎么样?”
范闲笑眯眯地在桌前坐下,看向少年:“不兜圈子,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帮思叶治一处伤。”
“不过你得尽快,他受的伤可不轻。”
哗啦啦……
铁链微微晃动,显示着少年此时的情绪极度不平稳。
他时而愤恨地看向范闲,时而咬牙沉思。
半晌,他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思叶不能死。”
范闲笑笑:“这是自然,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你急我也急。”
少年点了点头。
范闲发问:“先说说你的名字吧?”
少年喉结动了动,沉声道:“崇叶,崇敬的崇,树叶的叶。”
少年的回答很诚恳。
范闲满意地点点头,再问:“你和思叶长得不太像兄弟,你们是朋友……还是来自同一个组织?”
“我们是兄弟!两肋插刀的兄弟!”
少年音量提高了些,而后又道:“白骨会,我们是白骨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