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被运回恒通客栈的时候,范闲正在和王启年忙着准备翌日陶半瞎的案子。
见到言冰云一行回来,他笑着迎上前,揉了揉小鼠儿的脑袋,夸了他几句,将他支走。
随后,范闲看向言冰云:“怎么样?”
言冰云的表情有些怪异:“尸骨找到了,但不是刘沉岩。”
范闲一愣,三两步走到了尸骨边上——玉佩、扳指上都有个刘字,应当是刘沉岩的东西。
尸骨的心脏肋骨处有刀痕,也附和祝闻是所说,刘沉岩的死法。
只是……
范闲认认真真检查了一圈尸骨,心中同意了言冰云的话——这并非刘沉岩的尸骨。
刘沉岩乃是书香世家,又掌着东乡苹果这门大生意,养尊处优,腿骨、脊椎应当都会比较正常,而眼前这具尸骨,腿骨弯曲、磨损严重,脊椎更是有些变形,一看就是底层农民、工匠、打手之类的人的尸骨。
“东西没错,应当就是刘沉岩的。”
范闲再度看了一眼尸骨,对着言冰云道:“只是这尸骨,有可能是被人掉了包,也有可能……刘沉岩并没有死。”
言冰云沉思片刻,道:“祝闻是说,他们三人一同杀死了刘沉岩。”
总不能三个人都失了手,让刘沉岩死里逃生了吧?
范闲想了想,朝着言冰云招招手:“去见见祝闻是。”
祝闻是这段时间内,一直被关在柴房当中。
经历了言冰云的审讯,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整个人浑身上下布满血迹。
“祝闻是,你说你们当初是在刘沉岩胸口捅了一刀,一刀毙命,你还记得是什么刀,从哪个方位、哪个角度捅的,捅了多深?”
范闲看着精神萎靡的祝闻是,开口问道。
祝闻是连连点头:“记得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动手的也是我,我记得很清楚。”
也许是被言冰云的严酷刑罚给吓破了但,祝闻是这次说起话来,毫无保留。
紧接着,范闲很顺利问出了祝闻是的杀人手法、力道等等。
他笑着看向言冰云:“我知道了,现在我九成九断定,刘沉岩没有死。”
言冰云脸上依旧带着疑惑。
范闲将他叫出了柴房,而后抽出柏影短剑比划道:“人的心脏在这个位置,一般人去捅也会照着这个方位捅,只是祝闻是当初那一刀的角度不对,所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刘沉岩的心脏,让刘沉岩陷入了失血过多的休克……假死状态……”
柴房外,随着范闲的一通解释,言冰云大概明白过来。
他看着范闲,问道:“你的意思是,刘沉岩在被埋了之后,重新苏醒,后来又靠着毅力硬生生爬了出来,找了一个替死鬼?”
“那这个替死鬼是谁,刘沉岩又去了何处?”
范闲神色变得有些沉郁:“最趁手的替死鬼,自然便是贫民窟里的那些百姓。”
“至于刘沉岩去了何处……”
范闲的声音顿了顿,冷声道:“这件事,就得我们去查了,你今日挖出尸体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了各方的耳中,接下来我们得忙起来了。”
范闲说得没错,言冰云今日挖出尸体的消息,传到了各方有心人的耳中。
而这些人当中最提心吊胆的那一个,自然便是申国尧。
得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来找赵先生。
申府,寻常仆人不允许进入的花园深处。
赵先生坐在花房前,正侍弄着一株株开得灿烂的秋菊。
申国尧匆匆而来:“先生,先生救我!”
“我三年前杀了县中一名大人物,现在尸首被范闲找到了,只怕范闲就在近日就要对我下手了!”
“嗒!”
赵先生手中的花剪落地。
他望着眼前的秋菊,喃喃道:“三年前……”
申国尧凑上前去:“哎呀,赵先生,那件事现在不重要了,现在要紧的是,我该如何自救?!”
说话间,申国尧脸上满是急切。
宋文易放弃了他、范闲不能容他、神秘组织又耍了他。
他眼下,只有赵先生这一颗救命稻草了!
“申四爷莫急。”
赵先生神色恢复正常,嘴角扯了扯,俯身捡起了花剪:“既然宋文易不可信,四爷又找不到其他的帮手,如此紧急情况之下,只能壮士断腕,逃离太平县了。”
申国尧深吸一口气,垂首道:“这个我何尝不知,可……可我多年来积攒的财宝,都被范闲给拿走了,我眼下想要逃走,也没有在其他地方东山再起的本钱了!”
赵先生笑笑:“申四爷别忘了,你在太平县还有不少的田产、铺子。”
申国尧摇摇头:“这些东西急切之中,都没办法变现带走啊!”
闻听这话,赵先生挑了挑眉,走进了花房当中。
申国尧摸不清楚赵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花房前来回走动着。
不多时,赵先生返身而出,手中拿着厚厚一沓文书:“申四爷,做人得居安思危,早在您将田产、铺子交给我暗中管理之后,我便将它们都存了活当,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赎出来重新典当一次。”
“这样一来,虽说少了些利润,但眼下只要带着这些当票去钱庄,足以换到一笔不菲的银两,四爷若是将此事交给赵某去做,赵某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当铺的典当分为活当和死当。
死当的收益高些,不过东西便会属于当铺,与典当人再无关系。
而活当,收益不高,但是可以与当铺约定时间,要当铺在一定时间内留着这件东西等典当人赎回。
当票便是典当人在当铺赎回自己所属东西的凭证,换给钱庄,便相当于将东西的赎回权让渡给了钱庄,也是这时候不少人常做的事情。
见到赵先生手中那厚厚的一沓当票,申国尧一阵激动:“好好好,这件事情就交给赵先生去做了请先生务必上心!”
赵先生笑着点头,沉稳地道:“申四爷放心。”
申国尧朝着赵先生作揖:“我先去准备一番,有劳赵先生了。”
说着,他急匆匆离去。
赵先生站在花房门口,目送着申国尧远去,嘴角翘起一抹诡异的笑,返身回了花房。
天色渐晚,夜幕缓缓拉下。
申国尧借着还残存的日光,步履匆匆地走到了卧房当中,反锁住了卧房的门。
他背对着房门,嘴角露出一股冷然的笑,自言自语道:“换一笔银两,神不知鬼不觉?”
“赵先生,你真当监察院是吃干饭的?”
申国尧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对不住了,虽然你对申某尽心尽力,可大难临头,申某却要借着你来吸引范闲的视线。”
从一开始决定逃跑的时候,他就没将希望寄托在赵先生身上。
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平县一霸,他深谙一个道理——关键时候,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今日一脸焦急地去找赵先生求助,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赵先生从申府冒出头,让范闲注意到,然后他好趁机逃走。
申国尧确认了一下门窗关得严实,朝着床头走去——那里有一处唯有他知道的暗格,里边存着他最后的财物,足够他远逃苏州、甚至北齐。
吧嗒。
一声脆响,暗格应声而开,申国尧扫了其中一眼,脸色大变。
“不!不可能!”
他失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