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玉龙刺杀的事,背后有人作祟。
这件事,范闲在察觉到宰玉龙服用了原本不可能从监察院流出去的锁元丹后,便万分笃定。
这让他的心情,骤然变得很会难受,原本提前向庆帝要到京察圣旨的得意,也消散于无形。
他决定,做得再彻底些,让敌人真真切切地胆寒。
在宫门口送走了接人的冷师兄后,范闲以近乎蛮横的态度,要求监察院官员押着常伦,来到了大理寺。
王启年在侧,叶仁、高达随行,范闲做足了准备!
大理寺衙堂,寺卿祖元长早早等在堂外。
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范闲就任京察主官的事,不巧,他官居从三品,刚好在京察的管辖范围之内。
见到范闲,他笑得很是谦卑:“小范大人,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前些日子那三位学子的事,是下官失察,下官请罪,请小范大人责罚。”
在祖元长身后,还跪着被绑缚在地的少卿卢宣。
显然,这二人得知范闲就任京察主官,已经完全慌了神。
卢宣连连出声:“下官该死,请小范大人责罚!”
说话间,卢宣全然没有了四品少卿该有的气派。
毕竟,若是范闲想要借着京察整他,他先前巴结贺宗纬的事被呈到庆帝案头,只怕会立即被下狱。
范闲扫了卢宣一眼:“该不该死陛下说了算,我今日来,是审理唱功楼纵火案的。”
说着,范闲视线落向祖元长:“祖大人可有意见?”
“不敢,不敢。”
祖元长连连摆手,将范闲请上了衙堂主座。
看到范闲身后,被监察院押着、堵住嘴的常伦灰头土脸,祖元长又是一阵心跳。
都说这位小范大人杀性重,果然是一点都没说错,刚拿到京察大权就敢拿致仕的大学士、清流的中流砥柱开刀,也不管合不合庆律。
念头至此,祖元长的态度愈加谦卑了。
“啪!”
惊堂木响。范闲第一次有了堂官的冷漠威严。
他朝着堂下喝道:“带蟾宫楼掌柜伙计、原太学博士刘洪、原太学教习刘山、举人常永望及其伴当等人!”
不需要监察院动手,祖元长便很知趣地招呼大理寺官吏忙碌起来。
在这件事上,大理寺发挥出了极强的执行力,不到一时三刻,便将所有人叫到了跟前。
蟾宫楼掌柜、伙计畏畏缩缩。
刘氏兄弟是从大理寺大牢提出来的,一身囚衣,神色萎靡。
常永望及其伴当被带来的时候,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去,却无脂粉气,想来是在借酒消愁。
众人站定,范闲最先看向蟾宫楼伙计:“你先来,起火当日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
伙计看看范闲等一众官员,望望常永望,再瞅瞅掌柜,怯懦着说不出话来。
掌柜皱眉寒了他一眼:“大人问话,实话实说!”
他眼神当中,似有威胁之意。
这一幕,被范闲敏锐地察觉:“薛掌柜,本官可曾问你话了?”
薛掌柜一愣,随后连忙拱手道:“这个……大人……”
“你是觉得本官比不过你蟾宫楼的后台?”
范闲打断薛掌柜的话,目光森寒:“本官给你机会,去问问你背后的大老板工部尚书冯骥、二老板礼部侍郎李太玄,看看他们让不让你说实话?!”
最后几个字,范闲提高了音量。
扑通!
薛掌柜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大人明鉴,小人知错,小人实话实说。”
“当日是常公子……常永望闯进侯大人他们的包间,打倒烛台起了火,后来是常永望借着二老板是常大学士学生的面子,让、让小人做了伪证。”
他撩得很是干脆,连常永望什么时候见了他,说什么话都清清楚楚讲了出来。
范闲能点出自家背后两位老板的名字,又能在大理寺异地办案,自己就算招了,两位老板也不会怪到自己头上,最多自己躲在大老板背后避着二老板的怒火。
这种神仙打架的时候,自己一个小人物,还是死里求活要紧,守口如瓶那是傻子干的事。
常永望此时酒醒了几分,急了:“你放屁!”
“常公子,你为了让我作伪证送我的玉器,还在我卧房!”
薛掌柜梗着脖子反驳。
祖元长朝守在堂下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会意,带着几个兄弟出了大理寺,去找玉器。
而堂上,薛掌柜反驳了常永望后,推搡伙计一把:“傻站着干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
伙计点点头,战战兢兢地道:“那、那天,我是亲眼看到常公子趴在侯大人他们门上偷听,而后又闯进侯大人他们包间,争执起来……”
啪!
薛掌柜一个巴掌扇在伙计后脑勺,纠正道:“常永望!”
范闲没有理会薛掌柜的狗腿样,视线落在刘山身上:“到你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大理寺的牢狱生活,早摧毁了骄奢的刘山的心理防线,此时听到范闲问话,他也没有犹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实讲了出来:
“当日得知学子在蟾宫楼打架纵火后,我身为省身堂的教习第一时间赶到,将他们带回了省身堂。”
“而后,在我发现双方分别是常永望和从未孝敬过我的杨万里几人后,我决定巴结常永望,在常永望的暗示下,将杨万里三人送去了大理寺,后来更是和兄长一起知会大理寺少卿卢宣,坐实杨万里三人纵火的大罪。”
“对了,我们还宴请工部照磨王本,要他设局罢免了侯季常的官职,为常永望出气。”
常永望听着,又准备说什么。
范闲一个眼神,高达王启年眼疾手快地将一块破布塞进了他口中,他呜呜着说不出话来,和祖父常大学士一起只能干看着。
范闲看向刘洪:“刘山说的话,可属实?”
刘洪身着囚服,站在大堂上轻蔑地扫了一眼范闲,不说话。
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虽然品性低劣,但行止间自有傲气。
只是范闲却没心情欣赏他的傲气,看了祖元长一眼。
祖元长朝前踏出一步,暴喝道:“刘洪,大理寺已经掌握了收受学子贿赂、强要清倌人等十余项罪状,足以革去你的功名,你此时还在顽抗不说话,是要错过最后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刘洪神色微变,但依旧没有松口,傲然道:“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在他心里,显然收钱、强迫女子都是无伤大雅的毛病,而出卖他人,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原则性问题。
“呵……”
范闲轻笑一声,充满讥讽地开了口:“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